这条夜路平日里舒清妩不是没走过。
在上一辈子的那十一年光阴里, 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也路过无数回。
这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在夜里啼哭。
便是年关底下, 四周宫灯璀璨如白日, 那呜呜咽咽的哭声却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云雾下意识往舒清妩身边凑了凑, 小声说:“小主,这是……什么?”
舒清妩沉着脸,接过云雾手里的琉璃宫灯, 举起往重华宫照了照。
宫灯照耀下,重华宫略有了些明亮影子,可里面恍恍惚惚, 幽暗幽深,还是叫人什么都看不清。
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回事,郝凝寒突然说:“你们看, 那里,那里是不是有人?”
舒清妩顺着她的手指,往重华宫二楼的外廊看去, 只能看到半开的陈旧雕花格窗, 且不说人影, 就连个光亮都没有。
就如同重华宫这么些年来一样,它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 没有丝毫动静, 也从不惹人注目。
“你别慌, 可能只是树影迷离罢了, 我刚才什么都没瞧见。”舒清妩低声安慰她。
随着她们声音响起, 宫墙中略有了些热闹和人气, 那如鬼泣般的哭声便渐渐平复下去, 再无声响。
晚风吹拂,寂寥无声,刚才的一切都似未曾发生过般,眨眼消失不见。
舒清妩下意识动了动耳朵,此刻的宫道上安静极了,除了她们几人的喘息声,就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其余声音,已经悄无声息地消散开来。
舒清妩微微松了口气:“好了,兴许是意外,你们也别太害怕。”
她把宫灯还给云雾,稳稳扶住她的手:“走吧,太晚了,明日还得早起。”
郝凝寒哆哆嗦嗦跟在她身后,又去问骆安宁:“骆选恃,你刚才瞧见没有。”
骆安宁似乎很害怕,她几乎不敢往前看,下意识往郝凝寒身边凑了凑。
“郝美人,我……我没看清,似乎有又似乎没有,我也不敢说。”
骆安宁声音里都带着颤抖,显然也是吓坏了。
舒清妩死而复生,在上一世最后迷离之际,也恍惚间觉得魂飞神散,但最后的最后,她也不过是一场大梦醒来,除了心中那些不曾磨灭的记忆,其他一切都焕然一新。
什么牛鬼蛇神,什么道法无常,在舒清妩看来,都是不存在的。
人间若真有鬼,那她就怨念深重的冤魂。
舒清妩听着后面她们的谈话,心里却想,鬼哪里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人才对。
不过到底是年轻小姑娘,舒清妩叹了口气,转身安慰道:“莫怕,咱们一会儿就回宫了,晚上喝一碗安神汤,明日就不会再去惦记。”
郝凝寒看她一脸淡然,不由有些羡慕:“舒才人,你这样的性子真好。”
能在宫里如此生活,只怕过得不差,大抵她也很能想得开,日子肯定只有更舒心的份。
舒清妩回头认真看她,又看紧紧抿着嘴一脸紧张的骆安宁,轻声笑笑:“其实还是要习惯,大概是我习惯了宫里生活吧。”
她进宫十余年,三千多日夜都在这深宫之中,怎么可能不习惯呢?
一旦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便不觉得有什么难捱。
“等再过些时候,再渡过经年,你们也会觉得挺好的,真的。”
舒清妩如此说着,在锦绣宫侧门前同她们挥手道别:“快回去歇下吧,回头有空请你们过来玩。”
郝凝寒看着她窈窕离去的背影,心里渐渐平复下来,再回首时,却看到骆安宁也在看着舒清妩发呆。
“姐姐,咱们回吧。”
骆安宁顿了顿,轻声说:“好,咱们回吧。”
舒清妩这边回了锦绣宫,立即让宫人伺候她换下厚重的礼服,待梳洗过后,便穿着常服依靠在贵妃榻上,小口喝安神汤。
云雾帮她按压额头:“小主,可是好些了?”
刚在百禧楼中略微喝了几口桂花酿又吹了风,舒清妩略有些不舒服,怕晚上睡不好明日一整天没精神,这才叫吃安神汤。
舒清妩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然后长舒口气:“好些了,行了,换个小丫头过来守着便是了,你们两个晚上好好休息。”
云雾同云烟伺候她睡下,然后便一起退了下去。
舒清妩躺在昏暗的帐子里,浅浅闭着眼睛,脑中略有些迟钝,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都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一一闪现。
最后,走马灯越发暗淡,定格在了重华宫幽静的默影中。
便是吃了安神汤,这一觉舒清妩睡得也不够安稳,早上云烟唤她起床时,她还略有些睡意,怎么都不愿起来。
云烟小声哄她:“小主,已经略有些迟了,咱们得赶去奉先殿,一刻都不得耽误。”
舒清妩叹了口气:“唉,起吧。”
原做皇后时,她最喜欢这样的场景,每当祭祀时,她都要站在妃嫔之前,同萧锦琛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