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个在这说话,原本声音并不算大,主位上的皇帝和太后应当是听不见的。
倒是张采荷耳朵灵,立即就望了过来。
“怎么回事?”张采荷皱眉问。
因谭淑慧说的那件事,让张采荷心里对舒清妩多有不喜,总觉得她行为办事很不妥贴,加上前几日请安时还故意顶撞自己和姑母,她更是觉得有被冒犯。
这种冒犯,源自于对方最近的恩宠,也源自于对方低微的身份。
从小到大,姑母都告诉她将来她会是表哥的皇后,会是他的妻子,可以替他执掌六宫,替他扶育子女。
这种自觉,时刻影响着她的判断,也影响着她的内心。
所以此刻,她不自觉就开口训斥道:“大殿之中,如何做窃窃私语的模样。”
端嫔娘娘开了口,舒清妩和冯秋月就不好再坐下去。
两人起身一起跪拜,冯秋月抢先开口:“端嫔娘娘,恕臣妾直言,刚臣妾余光所见,舒才人竟是比臣妾多了一盅汤羹,因实在有些疑惑,故而有此一问。”
舒清妩垂下眼眸,这汤是怎么回事,她一想就能想明白。
定是谭淑慧借着张采荷的手,故意让她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张采荷应当是不知情的,她也惯不喜这般阴私事。
所以,张采荷此刻略有些疑惑,她道:“不可能,今日的宴席单子是本宫亲自过目的,你们全部遵循定例,御膳房不敢有丝毫错处。”
这原本不过是小事一桩,旁人不说,自然不会有人发现,但冯秋月这么一宣扬,众人的目光就扎在了舒清妩身上。
舒清妩心里觉得好笑,却是紧紧抿了抿嘴角:“娘娘明鉴,臣妾委屈,什么都不知。”
端嫔的眉头更是紧锁:“什么叫你不知,难道还是本宫故意抬举你不成?”
她们这一闹,大殿里陡然一静,不知何时歌舞都停了,只剩下众人的喘息声。
舒清妩心里数着数,等到数到九的时候,就听太后突然开口:“怎么回事!过节家宴,你们这闹成什么样子?”
太后一发话,所有人都起身跪了下来。
端嫔委屈极了,这几日的烦闷全都往眼底涌去,一时间竟是泪盈于睫。
“太后娘娘,请您给臣妾做主,刚冯昭仪竟是意有所指,点名道姓诋毁臣妾,言辞之间竟说臣妾特地照顾舒才人,特地给她行方便。”
舒清妩这么一听,简直要给张采荷喝彩。
这么多年,她头一次听张采荷这么调理清晰地说话,言谈举止竟是丝毫不输给谭淑慧。
果然她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就又移到冯秋月身上。
冯秋月脸色骤变,忙给太后与皇帝行大礼:“太后明鉴,陛下明鉴,臣妾只是好奇舒才人为何会多一道汤,并未有质疑端嫔娘娘的意思。”
她说完话,整个人就缩到一边,仿佛想要摆脱众人的视线。
舒清妩低着头,抿着嘴,瞧着也是委屈极了的。
太后皱皱眉,扭头看了一眼似乎漠不关心的皇帝陛下,见他依旧慢条斯理在边上喝茶,不由清了清喉咙。
“皇儿,你如何看?”太后问。
萧锦琛放下金镶玉茶碗,双手交握平放在膝上,往后松松靠住椅背。
他浅浅抬起头,那张斯文俊秀的英俊容颜就映入诸位嫔妃的眼眸中,只那双悠然无波的深黑色眸子闪着细碎的光,仿佛深夜里最亮的繁星。
“后宫事朕也不知,母后且看着办便是了。”
太后心中一喜,知道他这是不打算插手,于是便对身边的元兰芳道:“去叫人把舒才人的汤撤了。”
说罢,她低头对端嫔道:“你也是好心,不过就是御膳房出了岔子,百禧楼的姑姑办事不力,你直说便是了,既无多大的事,便也就简单罚一罚,如此揭过吧。”
张采荷还想再说什么,抬头就看张太后看着她微微敲了敲椅背,她顿时就住了嘴,弯腰行礼道:“是,太后娘娘慈祥。”
太后笑眯眯看着众人:“好了,今日是小年夜,大家伙儿高兴些,不要为这些小事闹不愉快,乐坊继续吧。”
舞姬们循着复又响起的丝竹声翩翩起舞,宫妃们被宫人扶着陆续起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舒清妩倒是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垂眸沉思片刻,突然就被身边的宫人推了一把,一个站不稳,就撞到了身后正端着那碗热汤的小宫人。
这下可好,只听哗啦啦一声,她胳膊上一片热意,香浓的鸡汤味道飘散出来,一下子又打破了百禧楼迟来的“平静”。
舒清妩却是松了口气:原来等在这里呢。
大抵是因为鸡汤已经放凉,并不如刚才温热,也可能是冬日衣着厚重,舒清妩并不觉得鸡汤滚烫,她自己应当是没有受伤的。
不过,该装样子就得装样子。
舒清妩“哎呦”叫了一声,仰头倒进刚赶上来的云雾怀里,左手紧紧捂着右手,显然是有些疼的。
大殿里,再度安静下来。
舒清妩仿佛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脸色苍白地立即跪在地上,整个人摇摇欲坠,很是有些我见犹怜。
“臣妾,臣妾知错。”她哆哆嗦嗦说。
太后这会儿倒是慈眉善目:“好孩子,哪里是你的错,都是那宫人不谨慎,拖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