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坐步辇进出,速度其实比走路快不了许多,但在寒冷冬季或炎炎夏日,却比步行要轻松不少。
此刻便是如此。
冯秋月高高坐在步辇上,舒清妩跟在她步辇边上走,一个风轻云淡,一个却还是有些步履艰难。
舒清妩不用看,都能知道冯秋月现在一定心情极好。
“近来年关,陛下事多繁忙,一时半刻不召妹妹,妹妹也不用多惦念。”冯秋月温言开口。
舒清妩知道她这是在激自己,完全不往心里去:“姐姐跟我真是心有灵新,我刚也想如此劝慰姐姐呢。”
“是啊……”冯秋月声音略小了些,“妹妹就是贴心。”
舒清妩挑眉淡笑:“姐姐待我如此用心,我自然也要贴心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步辇便拐到西一长街,没走多久,便碰到了刚从西一巷出来的一行仪仗。
舒清妩眼睛很尖,一眼便看到对面步辇上坐的是什么人。
前面那位,自是如今宫中风头正胜的端嫔娘娘张采荷,后头那一位,却是口碑极好的惠嫔娘娘谭淑慧。
张采荷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是定国公张家的嫡出女儿,因太后膝下无女,自幼便时常出入宫闱,陪伴在太后娘娘身侧。
当年陛下登基未曾立她为后,还被许多人揣测。
舒清妩的目光,却未曾放在张采荷的身上。
她凤目一扫,就看到她身后的谭淑慧。惠嫔娘娘此刻正挂着温柔婉约的淡笑,一如她的封号一样,端是蕙质兰心。
四个人这一碰上,就得有个位份高低。
冯秋月自也看到了张采荷与谭淑慧,立即就叫了停,迅速从步辇上下来,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臣妾给端嫔娘娘、惠嫔娘娘请安,娘娘万安。”冯秋月迅速道。
她这一行礼,立即就显得跟在后头略慢了一步的舒清妩不够恭敬。
舒清妩目光微沉,不紧不慢跟上两步,也弯腰行礼。
长信宫中规矩众多,不过倒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按规矩来,那日常生活可就进行不下去了。
边如同这般在宫巷之中,舒清妩这等下三位的小主偶遇主位娘娘,也只须行半礼,不用跪来跪去弄脏衣服又麻烦。
若是往常倒也罢了,如今她突然被陛下点招侍寝,又有冯秋月特地行礼再前,立即就有些惹眼。
果然谭淑慧还没等挑拨,张采荷就已经皱起眉头,显得颇有些不太高兴。
“舒才人,不要以为自己被陛下召幸过,就如此目中无人,你这也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张采荷厉声道。
她打小就随心所欲长大,说话声音也比一般的闺秀大一些,显得颇有些气势。
若是以前,舒清妩定要跪下请罪,现在她却是不肯委屈自己。
“回禀娘娘,刚臣妾被娘娘仪仗的威仪所震慑,一时之间未曾回神,这才迟了行礼,还望娘娘饶恕。”
张采荷其实不是个特别坏的人,她很直白,也很单纯,说起来,舒清妩在这宫中不讨厌的人不多,张采荷却算上一个。
她这话是顺着张采荷性子说的,果然话音落下就见她眉头舒展,瞧着就要揭过。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发话,她身后的谭淑慧突然轻声开口:“舒才人小小年纪,倒是很伶牙俐齿,懂得说谎话糊弄人呢,采荷姐姐,可别被她糊弄了去。”
舒清妩低着头,微微皱起眉头,知道谭淑慧今日不会轻松放过她。
她前日突然侍寝,打的是谭淑慧的脸,她心里是很清楚的。
但她自己不喜欢出手,只喜欢借力打力。
被她这么一讲,张采荷就又变了心思,皱眉训斥道:“惠嫔妹妹说的是,舒才人也实在不懂规矩。”
张采荷的脑子实在是……舒清妩也不知她是有主意还是没主意,反正几次三番被谭淑慧挑拨的除了她就没别人了。
舒清妩心中叹气,嘴里却很是诚惶诚恐:“端嫔娘娘,臣妾绝无轻视之心,娘娘如此位高,颇得圣心,臣妾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视娘娘,还请娘娘明鉴。”
谭淑慧垂眸看着她,竟是叹了口气:“唉,你也不容易,想必往日在宫里的日子不甚好过,倒是极会说话的。”
她这么一说,张采荷便冷哼道:“巧言令色!”
端嫔娘娘虽不那么灵透,对太后却至诚至孝,今日宫妃都要去给太后请安,她是定不能让大家在这耽误时候。
这么一想,她回头看了一眼谭淑慧,见她对自己比了个口型,这才松了眉头。
“眼看就要到请安时候,也不好多做耽搁,但你如此不敬,不罚是不行的,就在这跪下给本宫行大礼,本宫宽宏大量,饶恕你便是。”
冯秋月站在舒清妩身前,也不等她回话,就回头小声说:“快给娘娘行礼。”
舒清妩垂下眼眸,却是屹立不动。
大庭广众之下,她若是当真跪下给张采荷行礼,宫人如何看,陛下……又如何看?
他同太后的关系旁人或许没那么清楚,她却还是略知一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