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哥你知道么?嘉敏哎,那么跋扈不可一世的嘉敏!听说自己退婚后就得按例抚蒙,嫁给蒙古王公, 吓得一点嚣张气儿都没了。”
“啧啧,火速派人前往乌拉那拉府上。表示要依约嫁给珲表哥, 不嫌弃他只是个区区云骑尉了呢!可惜啊……”
“现在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了。珲表哥前脚退婚,后脚就去当兵从军去了。也不知道他怎么说服的乌拉那拉大人,竟让对方同意他区区十二之龄就去从军。”
还宁可从马前卒做起,也要披肝沥胆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个小学六年级的年纪,真能抡得动刀么?
茉雅奇略有些担忧地蹙了蹙眉,希望他此去平安顺遂,能早日达成所愿。
顶好如爽剧苏文中一样真个屡立奇功,累累加封。也好叫昔日爱答不理的嘉敏转过身就高攀不起, 只能夜里咬着被角偷偷哭去!
想起那场景,茉雅奇就憋不住乐。
期待!
胤禛皱眉, 万般排斥那个什么珲表哥的称呼。纵然妹妹是爱屋及乌, 重视他这个哥, 也连带着重视他未来福晋与她的亲人,他这心里也不舒坦。
好在这人已经去了战场, 以后,还能不能有以后都是两说。
是以, 他也不愿意因为这么个无足轻重的,跟妹妹闹不愉快。只不咸不淡地点头:“有志报国是好事,但也未免急于求成了些。”
生怕妹妹觉得自己气量小, 故意贬低某人。胤禛还握手为拳, 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比起建功立业, 他这个年纪更应该勤练身手、好生修习兵法。待到学有所成,还怕不能崭露头角?”
“唔!”茉雅奇点头:“我也觉得珲表哥此举有点操之过急,但是慧娴姐姐说他天生神力。若非如此,乌拉那拉大人也不会同意他如此稚龄便去从军。”
胤禛微笑,对那个天生神力的说法不予置评,只状似无意地问:“慧娴姐姐?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跟乌拉那拉氏如此熟稔了?”
“嘿嘿。”茉雅奇憨笑,眼角余光却有注意到自家亲哥绯红的耳尖哦:“那指婚都有了,成婚还会远么?慧娴姐姐早晚都是我嫂子啊!为了不叫哥你变成夹心饼,左右为难。当妹子的可不就得主动出击,先尝试着跟未来嫂子打好关系啊?”
茉雅奇捂心口,努力cos西子捧心。
唯盼大佬亲哥他日御极后,能念及亲妹这般牺牲。能加倍加倍地回报,将她宠成皇家第一姝!
却没料到亲哥登时正色,认真如许诺般地道:“吾妹不必如此,你我生来同根同源、一奶同胞,再亲近不过的手足。为兄在一日,便护你一日。绝不叫任何人侮辱轻慢与你,你且不用对谁折节下交。”
“横竖你是为兄最最嫡亲的妹子,为兄,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茉雅奇心中一暖,顷刻泛起无边感动。
如乳燕投林般,直接扎进胤禛怀里:“亲哥,你真是世上最好的亲哥!妹妹何其有幸?不过……”
茉雅奇赶在胤禛碎碎念之前从他怀中退出来,而后正色,努力让自己呈现出学堂夫子般的严肃脸:“哥哥是最好的哥哥,妹妹也要当最好的妹妹才是。皇额娘说过,至高至远明月,至疏至近夫妻。原本毫无关联,完全陌生的两个人走在一起,从至疏变成至近。”
“若想真的如诗中所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两个人需要付出的都很多。首先当夫婿的,就得知道体谅妻子。”
“多想想她小小年纪离家,到一个完全陌生环境。上要侍奉翁姑,中和妯娌,下育子女,还要应付我们这些个难缠的大小姑子。尤其咱们皇家为了开枝散叶故,往往嫡福晋没进门,侧福晋格格之流的怕不是有了许多。利落点的,孩子怕不是都养了好几个。进门就当额娘,苦水都不止一大缸……”
胤禛双眉紧皱,飞快伸手捂住这小姑奶奶的嘴:“胡吣些甚呢?知道你关心哥,盼着哥以后夫妻和睦。但嘴上好歹留个把门的,别不管三十二十一什么都往出秃噜。一旦传扬出去,你这名声还要不?”
茉雅奇歪头,不很确定地指了指自己:“那玩意儿,我也没有吧?毕竟那日抽舜安颜一鞭子后,我就小有悍名。致美斋中,虽则我是路见不平,但踹了人家门、抽了嘉敏一鞭子也是事实。再被安亲王继福晋安排人这么若有若无地一宣扬,妹子想必已经成为京城泼辣女第一名了。”
上了榜的能耐啊!
还愁不行情大跌,无人敢娶?
茉雅奇笑,只觉得美好的单身皇族生活胜利在望。
她亲哥胤禛却唯恐妹子受打击太过,忙柔声安慰:“不怕,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再说茉雅奇抽的都是当抽之辈,多说一句性格飒爽,干脆利落,哪儿就泼辣了?”
“是吧?”茉雅奇捂嘴乐:“我也觉得自己是个端方温雅的美女子,奈何总有牲口逼我破戒!”
胤禛:……
还真没见过哪家温雅女子整天鞭子不离手,一言不合就抽人的。
不过妹子么,总是自家的好。
再多的缺点,在哥哥滤镜下也会自动转化为小可爱。
是以胤禛毫无负担地点头:“如果,咱们温雅端方的和硕温宪公主能注意下措辞,别再想起来什么拿过来就说就更好了。嗯,哥不是嫌弃你,绝对不是。而是这宫廷之中到处明枪暗箭,而你又太小、太受宠。难免就成了谁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掉而后快。”
茉雅奇一抖小肩膀,特别配合地做出了‘我好怕怕,哥哥保护我’的姿态。
惹胤禛轻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鬏鬏:“你是为兄最最珍爱的妹子,为兄当然会竭尽全力地保护你。但是这皇宫太大,哥哥的力量却又过于渺小,总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时。这就需要你自己谨言慎行,别满身小辫子叫人家抓不完了。”
“记着,你再聪明灵慧,也才只有八岁。夫妻相处之道,那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事儿!更遑论讲给哥哥听了。饶是皇玛嬷那么疼你,知道了也不免一顿好罚。连你身边饶舌的宫女嬷嬷们也都难逃,甚至你慧娴姐姐都不免被怀疑上……”
为免妹子年少懵懂不知道轻重,胤禛故意把后果说得很严重。
果见小姑娘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跟慧娴姐姐有什么关系,她有什么好怀疑的?”
“怀疑她心思深沉,故意拉拢与你。试图潜移默化地通过你来影响我,提前巩固其四福晋的位置!”
茉雅奇哭笑不得,就想问:亲哥哎,你的脑补能力未眠太强了吧?
无奈对方沉着脸,抿着唇,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那就是当真会有这样的可能咯?
茉雅奇捂嘴,天啦撸!她就是想要创造机会,能让哥嫂提前熟悉熟悉,对彼此有个好印象、进一步了解之类。顶好能先婚后爱,两心相许,亲亲密密地做对儿恩爱夫妻。
让什么李氏、宋氏、年氏的都统统去见鬼。亲哥不再忧国忧民,日理万机到把自己生生累死。嫂子也别再痛失爱子,早早的就撒手人寰。弘晖大侄子顺顺利利长大,让渣渣龙玩儿蛋去!
就……这么点平淡却不平凡的小想法儿而已,谁想着就差点儿坑了未来嫂子呢?
茉雅奇急:“别别别,亲哥你可别想太多。我与慧娴姐姐相见恨晚,偶有通信不假。但人家可是个端庄矜持的,别说暗示、拉拢于我了,人家根本就没打探过你半句。”
“就嘉敏跟多西珲表哥的后续,还是我询问在先,姐姐回复在后。你,你可别作孽,生生冤枉了人家好姑娘。我身边的宫女嬷嬷们也都好着,从不在我身边饶舌。会有今日之言,是……是因为我受了皇额娘的托啦!”
胤禛狐疑:“当真?”
“嗯嗯嗯,真的真的,我发誓!”茉雅奇举手,一脸肃穆。
本来嘛,甭管是真托付还是工具人。有那封信在,皇额娘就是对自家养子惦念甚多。为叫他余生更加顺遂,强撑病体教了他妹子些个小小年纪不该了解的宫斗知识甚至夫妻相处之道,以备万一什么的,也很合情合理对不对?
反正胤禛是信了。
深信不疑。
甚至当时就红了眼眶:“皇额娘视我为己出,一向照顾良多。我这个不孝的,却累得她临终还要万般惦念……”
絮絮叨叨一大堆,无奈的茉雅奇只得陪他怀念孝懿皇后。
就这,亲哥还犹觉不足。盘算次日找康熙告假,兄妹俩亲往潭柘寺给孝懿皇后点了盏长明灯,望佛祖保佑她早登极乐。
这么好的拉纤机会,那哪能错过?
善于创造机会的温宪公主得到准信儿就去了宁寿宫,扭股糖一样的缠着仁宪。直叫她抗不过这顿撒娇卖萌,真个着人去了乌拉那拉府上传了口谕。
费扬古老来得女,自是爱若掌珠。本不盼着她嫁入皇家,过那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但是皇恩浩荡,下旨点了他们家姑娘为四福晋。身为臣子的还能怎样?只得小心教养女儿,使她能更好地适应皇家媳妇的角色呗!
难得这孩子傻人有傻福,竟因祸得福,入了和硕温宪公主的眼。连上个庙都央了太后娘娘懿旨,着他们家姑娘陪伴。费扬古听信儿后自是万般欢喜,对着女儿嘱咐了又嘱咐。着她千万小心在意,务必跟公主打好关系。
回头那位身后的几尊大佛若肯看顾她一星半点,这就是几辈子求不来的福分。
旁的不说,最起码这四福晋的位置是谁都别想撼动半分了!
乌拉那拉氏笑,乖巧点头:“阿玛放心,女儿省得的。公主飒爽利落,颇有满族姑奶奶风范。但她也热情大方,对女儿颇有回护,非传言所说那般泼悍。”
费扬古夫妻相视而笑:“是是是,是这个话没错儿。吾儿既心中有数,便速速换了衣衫。阿玛这就着人叫你三哥富存跟弟弟五格护送你前去。”
非是费扬古偏爱两个小的,不叫长子、次子在四阿哥面前露脸。实在那哥俩各有差使,又与四阿哥相差颇多,枉自凑在一起怕也无甚话题。倒不如年龄相近的富存跟五格跟着,反倒能轻松自在些。
太后娘娘口谕说得明白,公主此行就是为了烧香祈福,缅怀已故的孝懿皇后。
是以这打扮上,就不宜过于花俏。
思及此,慧娴果断避开了精美繁复,只选了袭简约而又清新的天蓝色绣玉白萱草花纹裙子,梳了小两把头,鬓边戴了些许米珠头饰。倒是腕子上戴了当初进宫时,皇贵妃,哦不,孝懿皇后说是赏给儿媳妇的羊脂玉镯子。
这般清清爽爽的打扮,倒略去了几分她素日里努力学习的沉稳端庄,还原了些许青葱少女该有的天真浪漫。
甫一见面,茉雅奇就忍不住鼓掌欢呼:“好看哎,慧娴姐姐这一身打扮好好看。就好像那初绽的萱草花,叫人见之忘俗,看着就赏心悦目。是吧,哥?”
断没想到破妹子还约了未来福晋的胤禛大囧,俊脸瞬间红到脖子根儿:“是,是什么呀?你这破丫头!约了乌拉那拉格格怎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这么大咧咧地把人叫过来。我就是被取笑两句的事儿,再妨碍了乌拉那拉格格的闺誉呢?”
“啧!”茉雅奇意味深长地笑,就很想说:‘没什么,没什么您那俊脸倒是别红啊!’
但怕未来嫂子尴尬,更怕哥哥翻脸。
只能压制住满满的打趣想法,无奈摆手:“伤什么伤呢?为了不叫那起子吃饱了撑着的胡咧咧,妹妹我可是专门求皇玛嬷下了口谕的。她老人家都没哥你这么多的顾忌,直说找巴不得我有几个相好的玩伴,好过整天拧着鞭子跟九哥十弟胡闹。”
“奉懿旨而行的事儿,若真有人敢叽叽歪歪,说些个有的没的。本公主一鞭子抽过去,揍的ta哭爹喊娘,保准儿这辈子都不敢再犯妄言之过!”
说着,她还抽鞭子利索地挽了个鞭花。
看得富存跟五格直瞪眼,只觉得这个公主……
嗯,跟他们印象里的大家闺秀有点不大一样!
咳咳,胤禛扶额,就知道这个妹子温婉贤淑不了几息:“舍妹顽劣,叫乌拉那拉格格与两位乌拉那拉阿哥见笑了。”
富存与五格同款憨笑,连连摆手:“哪里,哪里,四爷言重了!公主巾帼不让须眉,颇有满族姑奶奶风范。”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话儿!咱们满族姑奶奶,要的就是这上马能打猎,下马能管家的气派。弱了吧唧,恨不得迎风流泪,那不成了南蛮子娇小姐做派了么?”
兄弟俩一唱一和,都快把茉雅奇夸出了花儿!
没办法,谁叫这位人小,牌面却大到不行呢?
她的喜怒之间,没准儿就决定着自家妹妹/姐姐未来得宠与否。万岁爷一道圣旨下去,他们这苦练多年的拳脚就都宣告报废。连给新女婿灌酒、以切磋之名将他狠狠收拾一顿,再不敢跟自家姑奶奶耍横等基本操作都进行不了。
可不就得努力大好边鼓,试图在公主面前给妹妹/姐姐加点印象分么?
茉雅奇被夸得又是高兴又微微尴尬的,忍不住一拳抡上亲哥肩膀:“哥不许胡说,败我形象。不然回头慧娴姐姐嫌我粗鲁,不肯跟我来往了。看我不往皇玛嬷跟皇阿玛跟前好好哭一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当着乌拉那拉氏兄妹的面儿呢,胤禛肯定舍不得给妹妹难堪。要教育,那也是回了宫私下里的事儿。这会儿,四阿哥只低笑着举手投降:“好好好,不说不说,真怕了你了。”
茉雅奇满心胜利欢喜,大大的鹿眼盯着乌拉那拉氏:“慧娴姐姐你人这么好,肯定不会嫌弃我的对不对?”
那软乎乎的一声慧娴姐姐,再加上可怜兮兮的小表情。
差点把乌拉那拉氏的心都萌化了:“不会,不会。公主率性可爱,臣女喜欢都来不及。恨不得您变成我嫡嫡亲的妹子,与我日日一处才好,公主莫嫌臣女高攀才是。”
茉雅奇只笑:“姐姐也过于客套,说什么公主臣女呢?我叫你姐姐,你唤我茉雅奇或者五妹妹便是。四哥是我亲哥,你就是我亲嫂子。咱们正正经经的一家人,再说别的,可别怪我生气!”
乌拉那拉氏温雅而笑:“不是客套,到底礼不可废。平时小心在意些,总好过被抓住小辫子。横竖……亲近与否,也不是几声称呼能决定的。是吧,五妹妹?”
茉雅奇眨眼看着俏脸绯红,虽声如蚊蚋般低不可闻,却到底唤了她一声吴妹妹的未来嫂子。脸上笑纹缓缓漾开,继而重重点头:“对,姐姐说得对!亲近与否在于心,在于行动。”
“就好比我哥,他虽然常木着一张脸,看着很冷冰冰的样子。但其实内心火热细腻着,得他入眼入心的人面前啊,还会变成话唠……”
为叫未来嫂子对亲哥有个更直观全面的了解,茉雅奇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一顿说。
卖得一手好哥哥。
气得胤禛咬牙,恨不得暴揍亲妹,却又屡屡在她那‘我都是为了你好,遵循皇额娘遗命,努力促成你幸福婚姻’的目光中节节败退。
罢了罢了!
到底是皇额娘撑着病体为他选的嫡福晋,是跟他荣辱与共的枕边人呢。
胤禛红着脸想:若,若她能规行矩步,做好皇家嫡福晋的本分。他就是看着皇额娘与妹妹的面子上,也不会叫她难堪!
冷面四爷都如此抹不开,更何况乌拉那拉氏这样土生土长的古代闺秀呢?
茉雅奇才说几句,就把她羞得脸如红布,烫到能生煎鸡蛋。但细细瞧着,却又发现她其实在侧耳细听,并努力牢记着。连带着她身边的富存、五格兄弟俩看着茉雅奇的目光都充满了感激。
直到回府,都还大夸特夸。连说妹妹/姐姐真是烧了不知道多少辈子的高香,才修来这么个灵动可爱又贴心的小姑。
喜得费扬古夫妇直念弥佗佛,这悬到嗓子眼的心都放下一半儿。
相比乌拉那拉府上的喜气满满,茉雅奇就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带着那么点儿危险的味道。
所以马车刚一到目的地,她就跐溜一下下了车,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