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褴褛的女子站在大门之前。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被蹭得辨不出原来颜色的脏衣服, 窘迫地蜷缩起脚趾,将一双已经穿到破旧的鞋子往后退了退。她提起肩上沉重的包袱,几番站起又蹲下, 最后仍旧下不定决心, 再次在门外的石像后面傻站着, 观察过往的行人。
她的脸上满布沧桑,眼神中透着忧郁跟迷茫。明明是还青春的年纪,手上却已经布满了因为劳作而堆积起来的伤痕与老茧, 一眼便可看出她往日生活的贫困。
女子眼神游离,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断飘动。
她发现走进这扇大门的女子皆是衣着光鲜,哪怕穿着的不是什么昂贵布料, 起码还可以保持衣衫整洁。
在她的村里,女人没有一刻能停下来,也得帮忙操持家务、干农活、带弟妹孩子。能像她们这样时刻保持这么干净的状态的, 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何况,那些衣服都是完整的,不像她, 穿着兄长不要了的男装, 因为太过破旧, 还得用各种颜色的布头补丁来进行修理,导致一身衣服不伦不类。
女人目露怀疑, 不敢继续上前。
前几年, 城里突然出现了一所特殊的“救济院”。一般的救济院是收容老幼残疾之人, 由朝廷管辖, 而这家救济院, 却只收容妇女, 且得是年轻妇女, 若是女娃倒也可以。
这可太奇怪了。
因它名声太大,慢慢传进村里来,让她听说。可是相关的事情却并不清楚,村里的人也只拿来当个笑话,不曾相信。
听村里的人说,一个地方若只招女人,怕是有什么不轨的阴谋,否则光招一群女人,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她们,图什么?如何养?
她若不是受不了了,也不会那么大胆子跑出来。
女人想起村里被牙婆拐走卖掉的姑娘,不由害怕起来,怕这地方,也只是个官商勾结的污秽之地。
一想到这些,她的勇气便被未知打败,她忍不住想走,再去找人打听打听。
可是……
她听着腹中因饥饿而响起的咕噜声,抬手按住腹部,一股悲怆油然升起。
她是因为冲动才逃出来的,路上带着的几个干粮早就已经吃完了,后半程几乎全是靠喝水才撑过来。她不敢随意与别的男人搭话,多亏路上遇见几个好心人,见她实在可怜,不等她开口,便给她送上一口吃的,才叫她不至于被饿死。
谁曾想到,她克服了最难的出行,千辛万苦到了这宅院的门口,又会踯躅起来。
——我可真是没用!
女子突然生了火气,在心里莫名唾弃起自己来。她用手用力地捶了下自己的膝盖,而后抓挠着自己的头发。
“姑娘。”
一声轻柔的呼唤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女子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见了个神仙般的女人。
她张着嘴,半晌回不过神,只对着面前的人发起了愣。
这姑娘不仅长得漂亮,笑起来的模样也显得极温柔,眼角弯弯,皮肤白皙,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宋初昭见女人愣神,又叫了一声,问道:“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女人马上站起来,吞吞吐吐道:“我……我马上走了!”
“别走啊!”宋初昭一把抓住她,说,“你是来这里找人帮忙的吧?为何不进去?你没走错,这里就是救济所。”
女子回过头,盯着对方抓在自己手臂上的五指,脸色涨红起来。
她已经数月没有洗澡了,过来之前,找附近的河流简单搓洗了一遍外衣,而后穿着湿漉漉的衣服进来的。衣服如今虽然干了,却仍旧带着点味道。她觉得自己好像弄脏了对方的手。
宋初昭走近了一步,安抚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子小声嚅嗫道:“我母亲,就叫我,二娘。村长给我起的名儿,叫阿云。”
“云姑娘是不是?”宋初昭笑说,“为何来了这里又不进去?我见你风尘仆仆,要不要进去吃点东西?”
女子本是想拒绝的,可是被宋初昭粲然一笑,顿时什么防备也没有了,忐忑道:“只……只是吃点东西吗?”
宋初昭点头:“是啊。别的再说。不要怕。”
阿云几次观察,见宋初昭没有任何瞧不起自己的样子,鼓起了勇气,问道:“这院里没男人吧?”
“有啊。有些重活总得男人来干吧?”宋初昭说,“倒也不必太害怕男人,在这里,他们不敢做什么。何况,会来帮忙的,都是好人,你不必怕。”
宋初昭领着她走进去,一进了门,里面便更热闹了,说话谈笑的声音都传了出来。
正有一群活泼可爱的半大孩子,手里搬着板凳,排成一队从后院出来。
宋初昭笑说:“你瞧,这不还有男孩子吗?”
阿云点头。
众人见了宋初昭,皆是热情朝她招呼,连带着也笑容满面地跟阿云问了好。那些友善的笑容,叫阿云受宠若惊之时,心脏也猛烈跳动起来。
她从出村到进城,见惯了众人的白眼与歧视,却不想有个地方能这样美好,待她如此亲切。看这些女人心无芥蒂态度坦然,想来应该的确是过得不错,不是受人强迫或被蒙骗。
阿云敬佩问道:“姑娘,你……你威望真高。你是这儿的什么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