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地府中, 有十二座阎君城, 六个鬼门,一座往生池,还有数个镇子。
自从定下修路的事情之后,始皇每天除了判官的工作之外, 就是设计这些阎君城和鬼门之间的道路, 怎样设置才能最简单、高速便捷呢?可以肯定的是,各个城池都要有大量的鬼去往往生池。
阎君非常自觉的派人送给他一大堆资料——主要是各个城池的作用、地府的设施,还有精确的阴间地图。
在阴间,城池的布置像是一盘日晷,最中央的是十位阎君的化身齐聚的主城, 由白发阎君亲自坐镇, 主要审人。往生池就在主城背后,由地府的大半兵营镇守。
往生池未经许可不许参观——怕有人跳下去就投胎去了, 将来不好抓。
另外十一座阎君城环列成一圈, 远远的围绕着主城。这些城池中判官的工作量不大, 家禽家畜和飞鸟走兽游鱼的灵魂虽然量大, 却没什么功过可言, 只要一批批带回来, 把死掉的魂魄安置一段时间让他们稍加沉淀,确定一下不是被人类的虐杀的——可以杀但不可以虐杀,之后再找到他们之前被判的还该当多少次小动物的案卷, 就可以送走了。
狗熊掏蜂蜜的时候弄死了蜜蜂, 大鱼天天游来游去捉小鱼吃, 鸡每天疯狂啄虫子吃,这都不是命案。因为动物们没有善恶是非的观念和标准,也没有接受过教育,对于动物来说没有‘杀’的概念。
这也正是狐狸只要开始吃素,蛇开始节食吐纳,就能修炼成功的原因——这个道德高尚的程度异军突起,不成精才怪嘞。
另外还有几座阎君城,不负责鬼的来往投胎,镇守地狱。
四座常用的鬼门在天空上,位于正中央的主城和四周的阎君城之间,帝镇和天子镇、春秋镇、战国镇等镇子也散落在其中。这些城池之间没有道路,全凭鬼差的直觉前进。
说来也巧,到现在为止,鬼卒中没有路痴。
感觉那边是对的,那就是对的。
要不然呢?脚下没有路,抬头看不到城市,不靠感觉靠什么?
嬴政这些城池设计道路,把火浣布搭在地图上,在上面描画地图。
道路图纸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在每一座阎君城都修一条指向往生池的路,以免鬼们迷路。同时四座常用鬼门中过来的新鬼可以在路边稍加分类,被鬼卒们带着奔向不同方向。这一点都不难,先画了直接相连的道路,然后再稍加修改。
鬼差们之所以疲惫不堪,一半是因为鬼魂不听话需要去抓,另一半原因则是押运鬼魂的时候必须牵着,要不然新鬼们在荒野中迷失路径。
用了三天时间出了设计图,拿去去见阎君。
“好快!”阎君们传阅了这张图,都有点懵。他们生前的工作不同,大多不负责修路——有人是山中隐士,要啥路啊,有人是治理一座城的官员,只要派人维护道路就行了,不需要新修路。
嬴政说:“我十分不解,请阎君为我解惑。”
“你说。”“唔?”
嬴政思考着地图,又看了看台子上的人数:“为什么有十二座阎君城却只有十位阎君?”
阎君们毫无芥蒂的回答他:“缺人啊!还缺两个人呐!一位成仙去了,不肯再做事,说忙了八百年,对得起天地鬼神。还有一个人,累到木然呆滞,就跑去投胎啦。”
“对啊。现在还缺俩人呢唉……”
“前些年有个散仙想来,考试没通过,他实在不是个东西,居然也不努力,臊眉耷眼的跑了。呸呸呸!”
嬴政又问:“地府为什么没有路,一条路都没有?”
阎君们沉吟了一会:“说来话长,鬼嘛只要是去过一次的地方,就能记住,不会迷路。没有必要修路。”“那么多鬼来往行走,没在地上踩出小路吗?”
嬴政陷入沉思中,他虽然也很宅,总比这些几乎不出城的阎君好一些:“诸位陛下,阴间的土地太奇怪了,挖出来的土能慢慢恢复。或许被踩出来的小路也能逐渐恢复。”
当年挖完壕沟他才发现这一点,壕沟以每个好几天长高两寸左右的速度在慢慢恢复,要是不赶紧开战,壕沟总有一天会填平的。
“应该是吧。”
“或者是鬼不够沉。没听说过鬼走路太多会费鞋底,可见不磨地。”
阎君们探讨了既然不费脚不费鞋,那为什么要穿鞋?然后苦恼的问他:“路要修什么规模的?”
嬴政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们:“宽五十步,两旁植树。”
五十步就是五十米,这样的大路是当年皇帝专用的驰道。
阎君们没什么概念的答应了:“行啊。”
“这样够吗?”
“应该够了,鬼可以互相穿过。”
“哦对。”
“在天上看应该很好看。”
只有一个人问了最专业的问题:“要多少钱?”
“不知道。我不知道地府给服役的人多少钱,还有修路期间需要消耗什么,鬼不需要一日三餐,比人间便宜的多。”
“得派人去监工吧?你推荐一个人。”
始皇微微沉默:“扶苏和蒙恬都曾监工修造驰道,我举荐蒙恬。”
蒙恬就在旁边顶着面具不吭声,他以前不知道始皇的下落,默默的心疼秦国。
知道陛下的下落后,又被阎君们警告,不可以和他相认!一旦相认,你罢职,他就得回帝镇里继续当镇长去。
手握重兵的都尉决不能和感情甚笃的旧主相认,一旦相认再相谈甚欢,一起去喝酒,阎君们要寝食不安。这不是多疑,像祖龙这样的人,又和蒙恬关系那样好,君臣相得,他们相认就等于祖龙得到了强大的军队,万一蒙恬愿意为他冒险一搏呢?校尉只听从都尉的命令,鬼卒们只听从校尉的命令,一旦蒙恬倒戈,阎君城又要被攻破一次。
这不是杞人忧天,当年天子镇里,商周两朝天子本来过得挺好,陪葬的奴隶给他们盖完房子才被收走,还留有牛马和猫狗,也没有出入禁制,让他们在阴间阖家团圆,做富家翁。
但他们不安其分,刚开始答应的好好的,等到发现自己的谋臣猛将都在阎君这里当差,又发现阎君没有什么提防,就果断的勾结自己的旧部,这些旧臣也果断的背叛了新的陛下,非常忠诚的里应外合发动战争。
不仅攻破了城池,还打到阎君殿前,几乎就要成功。幸好阎君们本身颇有修行,最强的是金仙,最差的也是散仙,对天子们实施了降维打击,祭起法宝,这才保住了地府没有易主。在那之后,天子们又想方设法的发动了一次偷袭……最终结果是始皇还没下来,阎君们就决定要对他严防死守!皇帝啊,废除分封制改为郡县制的皇帝,那可比过去的天子更厉害。
阎君们回忆了一会过去,默默的有点悲伤,好说好道的他们根本不听啊,非得直接把人软禁起来才能好好说事:“要修什么质量的路呢?用木石铺地么?”
嬴政虽然没去过修路现场,但他看过一大堆汇报资料:“用黄土烹熟,夯实。人间可用百年,阴间应该是永远不会坏。”
“为什么要煮土?”
“永远不再长草,草根会破坏道路。”
也不必让鬼们来服劳役,直接让兵营里那些因为太平无事而闲的没事干的鬼卒们出来修路。
顺便请墨翟出来研究一下,如何能让夯土这个费力的工作变得简单。
墨翟当场出了设计图,并且热情四射的投入这个工程——他也是闲得无聊。天天在山里头和诸子百家聊天吵架,除此之外就是研究机关术,他现在居住的房子被他改造的,随便碰一下就能弹出小惊喜,去做客的人都揣着手,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处!
他之前建议阎君做一些守城器械搁在城墙上,以备不时之需,阎君不听。
扶苏和刘盈刚刚杀了第一只猪,吃了超好吃的水煮肉蘸料。把最好吃的猪后颈肉和小里脊肉装在篮子里,再加上香喷喷的调料油,打算去阎君城。这太好吃了,必须给父母送一些。出镇子往前走了不远,就看到许多人,一架高大而奇怪的机械,还有半截宽阔平坦近乎滑溜溜的大路。
这些东西在人间能令人啧啧称奇,在地府更是奇景。
刘盈:“哇!这一定是陛下指挥有方!”
扶苏也认同这观点,痴痴的看了一会,修路是多么熟悉的事啊:“嗯,我们走吧。”
刘盈拽住他,好奇的眨巴着眼睛:“我再看一会。以前没见过修路。那种东西叫什么?”修路要用的机关车吗?没有纹饰,只是粗大的被捆扎好的竹杆,却很漂亮。
扶苏仔细观察了一会,看到这辆看起来像是小楼而不像车的东西在缓慢的移动,目光透过横竖交错的竹杆和车轮,能看到一块用来打夯的石头不断敲击在地面上。
看刘盈满脸兴奋,带着对未知的好奇,勉强解释:“人间没有这东西,看功用是代替人力打夯,把黄土夯实。”
一位都尉和一位赤足老农站在十几米高的机械上,指手画脚的争论着什么,争论的脸红脖子粗。
老农单手一扶机械的围栏,飘然落在地上:“拎着篮子那俩小伙,对叫你俩呢,过来。”
扶苏有些疑惑,左右看了看,不见有别人,而这老农正指着我们。他扬声问:“喊我们有何事?”
地府可不讲究尊老爱幼,因为实在是没法分辨对方的老幼。按照死的年份算长幼吗?后死的万一是活得长呢?按照生前的寿命算长幼吗?二十岁早逝的年轻人却比百岁老人早死了二百多年。
老农正是墨翟,他也不问这二人是谁:“二位在路上走一走,感觉一下如何,给我们一些建议。”
蒙都尉有些生气,扶着栏杆居高临下的看着,冷着脸沉声道:“你说的那些话没来由!我自有主张。”
墨翟的脾气比较好:“虽然不是偷工减料,可是能做的更好。”
蒙都尉:“因为这件事是我做主!现在要的是能通行的道路,要尽快。”阎君说人间快要乱起来了,趁现在还算清净无事,可以移动鬼门,把要修路的部分空置出来动工,等到人间大乱又要忙起来,所有的鬼门都得打开,还修什么路!还哪有人能修路?所有鬼卒都要开始工作!
扶苏和刘盈上了路,这路面比他们记忆中人间的道路更为光滑,用黄土制造出了砖石的光洁。
来来回回的走了两趟,都觉得舒服啊!太舒服了!
“二位在争什么?”
墨翟看他们好像很聪明的样子,就如实说道:“我要求所有的路直接修造出这种质地的成果,他不愿意,非要尽快修缮完成,以免发生不测。”
扶苏观察了一会:“我看那巨大的机械十分精妙,可以把土地夯的平整,何不多制作几架,以便几条路同时动工?”
墨翟叹了口气:“这样的机械只有我能做出来,做一架要用几个月。以前我有学生帮忙,现在他们都走了。”我那几百门生若在,早就做出来十几架一起开工了。
刘盈狂拽他衣袖,满脸的暗示和询问。
扶苏沉吟刹那:“先生莫非是墨子?”
“是我。”
扶苏对刘盈点了点头。
刘盈:“哇!我可以当您的学生吗?我可以帮您干点活。”
扶苏说:“墨子,阿盈可以帮上忙,他生前虽然四体不勤,到地府之后会盖房子,会干活。”他没有改投墨子门下的意愿。虽然当年秦国任用了很多墨家门人作官,但是很明显,思想上有冲突。
墨翟答应他来学工匠的手艺,并且收下一块小里脊肉作为束脩。
扶苏和刘盈还要先处理刘邦的问题,一气赶到秦吕宅中,见了吕后,把刘邦抓住了法律漏洞要跑出来的事情说了,又说这猪肉只要水煮然后蘸料就很好吃。
吕雉掏出小手帕来擦了擦剑:“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么?”
刘盈讪讪的挠挠下巴:“您生气吗?我思虑不周,让他有机会跑出来。扶苏要效法城门立木…”
吕雉淡然道:“你以为一个帝镇,圈的住他?扶苏,你现在管理帝镇,要的是太平无事。他大可以以此要挟你。他是为了自由快活才闹起来,让帝镇中人可以自由出入,别提这事,但凡当皇帝的都觉得自己是天纵英才,从不知道感恩。”
一提到这事儿,没当过皇帝却天天看热闹的扶苏就有了话题:“刘彻的皇后在镇外卖祭品,他们把刘邦的祭品都拿去卖了,刘恒刘彻祖孙三代分了好处,半点都不给刘邦。我现在怀疑刘邦要追查祭品能卖多少钱。”
“哈哈哈哈,刘恒和他父亲不熟。哈哈哈哈”吕雉眯着眼睛靠在桌上,为了刘邦被子孙搜刮的幸福生活感到高兴:“你瞧,这就是阎君的不周全之处。只要他们舍得,皇后可以宣布离开,再也不进入帝镇。逍遥快活的住在镇外,而皇帝只要每个月回去点卯一次就行了。甭提这些了,刘箕子和王嬿修炼的法门有用吗?那法门既不能强身健体,又不能让人飞腾,只有一点用处。”
扶苏的表情严峻,飞快的站起身:“我去把肉煮上。”他出去之后,自觉主动的关上门。
刘盈红着脸说:“特别有用!您知道他们过了多久才出屋吗?足足有七天!两人的气色都变好了呢。又恩爱又快活,什么都好。”
吕雉沉思了一会:“唉,真是可惜。这是闲人的游戏,不适合我。”
刘盈叽叽咕咕的八卦了一大堆,从没想到两个小孩也这么好色一直说到刘启非常嫉妒。
吕雉心不在焉的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扶苏把肉煮好之后,她尝了一片,拿出来两个精致的金盘子,两个小碟。装了两个食盒,换了一件衣服:“你俩回去吧,我去给你爹送饭去。”
刘盈听着这话觉得覆盖了某些不良的记忆,扶苏却觉得很奇妙。
回到修路的队伍那儿,刘盈就不走了,跟着墨子去进修。在他所知道的历史上,有两位木匠最著名,一位是鲁班,一位就是墨翟。
回到镇子里,刘庄迎面就问:“镇长,刘炟跑出去了吗?”
“嗯?没有啊。”
“奇怪,这小子躲到哪儿去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刘庄是个很实在的人,麻袋上挂了别动的牌子,他以为是别的皇帝搁在那儿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也不肯乱碰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