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并不是图谋王静烟的美色, 只是有些担心。他刚知道王莽篡位时, 还挺生气,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上是贼父贼母,下是贼子贼孙,媳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见了王静烟本人, 听土地和城隍简述了她的人生经历, 也就把她从被仇视的名单中踢出去了。现在一把就把刘邦揪过来,警告道:“她是个身不由己的女人,可怜的很,你不要欺负她。”
刘邦一摊手,指了指下半身:“我能欺负她什么, 鬼只能抱在一起蹭蹭。”
校尉说的不是这方面:“我叫你不要打她骂她。王莽做的事与她无关, 她虽然当了皇后,却哭瞎了双眼, 什么好处都没得着, 你不要太过分。冤有头债有主, 王莽混蛋你别牵连其他人。”
刘邦笑嘻嘻的挤挤眼:“我像是打女人的人么?放心吧兄弟, 我总算又有了女人, 当然会好好对她, 要不然又跑了可怎么办?这方面我可有经验了。”
校尉听的直翻白眼:“你不是有薄皇后么?”
刘邦没说什么,笑了笑敷衍过去:“地府最近不忙么?改朝换代了,应该不轻松吧。”
薄姬?开玩笑呐, 她生前年轻貌美的时候我都不喜欢她, 到现在她可是五十岁的样貌!啧啧, 当上皇太后的时候最高兴。我看她干什么。这姑娘的样貌十六七岁,大概是出嫁之前或是新婚燕尔的时候,最高兴的时候,啧,听着还挺惨,活了六七十岁,就出嫁之前最高兴,王莽还真是个王八蛋。
校尉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赶紧走了。
王静烟还有些呆滞,长时间的心理折磨让她总是痛不欲生。王莽表面上不纳妾不好色,却在称帝之后把她身边的侍女一一染指……老四因为一时不慎勾搭上一个侍女,没想到是和王莽有染的,差点被杀了,现在自己一死,他可能也要命不久矣。
她无奈的任人摆布,被刘邦搂着纤腰,踉踉跄跄的跟着他走到一个小茅屋前。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反正只能默默忍受。
刘邦介绍道:“这是王莽的皇后,多漂亮啊,现在跟了祖宗我了!你们都对她尊重点,不许在背后嚼舌头胡说八道。她跟着王莽那瘪犊子没过什么好日子,到了咱们这儿,谁都不许欺负她。”
皇帝们面色晦暗不明的点了点头:“行吧。”
“嗯。”
“呵。”
“您认真的?”
王静烟的脑子转的有点慢,她过去很聪明稳妥,只是在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下崩溃了,还没精神失常就算坚强。现在明白过来,惊恐的后退了半步:“你,你们都是汉朝天子么?我……”她又落下泪来。心里头想的很明白,王莽毕竟是篡权夺位的奸臣,自己虽然受尽苦楚,对于汉朝皇帝来说也是…奸臣的妻子,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对我。我的命好苦。
刘邦摩挲她的后背,被美色所迷,耐心的哄劝道:“你别害怕,你是弃暗投明,我们都会既往不咎。况且女孩子的婚事自己不能做主,你只能任人摆布,嫁了王莽之后,他先装的跟个人似得,你又不能合离,等他原形毕露夺取大权,当了皇帝,你有什么办法呢?”
他为什么这样亲切体贴,善解人意、宽宏大量?
因为王静烟真漂亮,绝美而不自知,又非常愧疚、没脸见人似得低着头,泪水涟涟。
而刘邦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见过漂亮妹纸在他面前露出柔弱的表情,还有孤苦无依的身世背景。
其他人对此嗤之以鼻——很显然王氏归他了,他们也就犯不上怜香惜玉啦。
刘彻冷眼在旁边看了一会,看高祖如何温声软语的安慰她,开解她,把哄女孩高兴当做消遣,乐此不疲的安抚着自卑又愧疚、恐慌不安的绝色美少女。
说来说去,刘邦问她的家世如何。王静烟答道:“我曾祖父是昭帝时丞相王訢、我父亲是宜春侯王咸。王莽的父亲早逝,他跟着叔父生活,奉养母亲和寡嫂,俭朴谨慎好学上进,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好人……谁能想到……过去他从来不好女色,称帝之后,在宫里我知道他幸过的宫女就有一百多人。”
刘邦又大骂了一通。
刘彻和刘奭听的无聊又尴尬,不想听王静烟有多惨,被骗的有多可怜,只想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唉。朕的汉朝啊!!
“镇长给个符出去逛逛,太烦了。”
“陛下我想出去走走。”
嬴政和他们想的不一样,脸上没什么笑意,从竹罐里拿了盖好的木片递过去:“去吧。”
刘奭拿了木片就走了。有时候是太后来看望自己,有时候是他去探望太后。虽然分居两地,可是过去在宫殿里住的也挺远,每隔五天坐辇过去瞧她。他把自己刚刚种出来的粮食和红豆装了一筐,抱在怀里就出去了。这是最后剩下的一些红豆,本来想吃红豆糕,可是怎么做味道都不对劲,干脆拿去给王太后,听说女人多吃红豆对身体好?
刘彻没有走,打听道:“王莽灭了汉朝,你怎么不高兴呢?”
嬴政心说我高兴过了,他刚登基就祭祀了三皇五帝和秦汉的所有皇帝——这可不是善意的讨好,而是居高临下的通知一下——生前灭了汉朝还不够让我高兴的,他得死了之后也有用,可惜没有用,这个人不行。如果不是汉朝那样推崇儒学,怎么能让一个沽名钓誉的人混上高位呢?还举孝廉……只要有好名声就能做官?一个人有没有能力,和他的名声有什么关系?李斯,哎。
他冷淡矜持,对此不屑一顾:“王莽这种鬼蜮伎俩,哼,他这样的人若在秦朝,只能做一小吏。”
我们这里升官要么立功要么考试,好名声算什么?拿一千贯钱,散给那些贫穷又嘴碎的人,好名声就能传到京城去!我真没见过举孝廉这么蠢的举荐官员方式。
刘彻郁闷了一会,点点头,叹了口气。他本来以为嬴政会很高兴,自己会被奚落,没想到没有,可是他这么平静也很让人生气呀!“高祖纳了王莽之妻王静烟。”
嬴政顿时来了精神:“那女子如何?”
“长得漂亮,性格胆小,任人摆布。”
嬴政瞬间就有没兴趣了,他还以为能帮着王莽篡权的是一个足智多谋,骄横矫健的女人,既然能落得个任人摆布的评价,那也不需要关注。将来双方打起来,她不敢冲锋上前就不用管,权当没这个人。吕雉那样的女人果然少有啊。
刘彻也算看清楚他对女人的标准了,好家伙,这是按照重臣的标准来看啊,难怪他一辈子没立后。估摸着他是喜欢商王后妇好那样的女子,可惜啊,没有。
…
刘奭抱着竹筐走了挺远,终于抱不动了,换了一种更平民的方式——背着。
终于到了抚养她的王太后租住的房子,这里现在没有人,门上挂了一把锁示意这是有主的宅院。地府有很多租给鬼住的房子,很便宜,鬼工作一天大概能赚到一周的租金,如果直接申请按月工作,就能免费住着。地府缺人手缺的要命。锁头能轻易拨开,也不怕有人进去偷东西,毕竟是地府,随便来一位鬼吏都能顺着屋里留下的痕迹和味道抓住小偷。
刘奭轻车熟路的打开锁,走近去。只有两间房子和一个小小的院落,收拾的干净整洁,种了一些奇怪的花草。一间是卧房,一间是厨房,厨房里还有微微的香气没有散尽。深深的吸一口气,哇,是我喜欢的蜂蜜红豆糕!煮的软乎乎的红豆,一半是豆粒一半是豆泥,用蜂蜜调味,然后加入一些面粉凝结成块,切成漂亮的形状。锅里果然煮着红豆。
他先把带来的粮食倒在米缸里,又把红豆倒在罐子里,看炉灶下的小火似明似灭,赶紧添了点柴火,又拿起旁边的蒲扇和吹火竹竿,又是煽风点火,又是吹的火烧的旺旺的,把微沸的锅里烧的滚开。
等到王萱回来时,看到厨房里黑烟滚滚,赶忙跑进去:“怎么会糊?刘奭!你干什么了?”
(孝宣王皇后没留下名字,我给起的。)
刘奭一脸黑灰,坐在地上瞪着眼睛,只能看到两片困惑的白眼珠:“母亲,我看火快要灭了,加了点柴火。”
王萱无奈的叹息,掀起锅盖打算看看,一股黑烟扑在脸上,这锅红豆算是废了,多亏自己回来的早,要不然连锅都得扔了:“你下次可别动了,煮红豆就要用小火收干水分,火越小越好。”
“啊!”刘奭恍然大悟:“难怪我每次煮红豆粥都有点苦。”他甚至开始迷信的考虑是不是男人属火,女人属水,所以自己煮粥煮饭都会糊锅,两位母亲煮饭都很好吃,撇去发苦的部分剩下的稍微有点糊味还挺好吃的。
王萱这才知道他平时给自己煮什么鬼东西吃,幽幽的问:“许皇后没教你么?”
“教到是教了,我按照她规定的柴量煮饭,总是煮不熟。”刘奭有些丢脸,更亲昵的蹲在养母面前,哼哼唧唧的说:“父亲总骂我笨,生前治国骂我不尊王道,死后还骂我不会煮饭。难道当皇帝的应该会煮饭吗?他也不会啊。”
被骂的烦了,就不吃了,或者躲着他们煮饭吃,种稻子还是很有趣,但煮饭挺无聊的,煮出来也不好吃。
王萱又手把手的教他煮饭,不要一开始就用猛火狂烧,那样看着滚沸实际上不熟,要保持微沸,慢慢续柴火,煮完之后再焖一会。
“哇!”刘奭都兴奋了:“真的熟了!”
王萱也盛了一碗,拿了三份酱菜和他慢慢吃着,筷子尖儿粘着几粒米,慢条斯理的放在嘴里,低声问:“王政君已经死了,你知道么?”
刘奭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他在王政君死的那年就知道了,皇后来和皇帝合葬时也要祭祀皇帝,还要写诔文。王莽篡汉之后毁掉了元帝庙,改为王政君的长寿宫,那时候刘奭就知道,至于王政君的态度如何,他却不知道。
王政君对于王莽篡汉非常愤怒,王莽派人来索要传国玉玺的时候,气的老太太大骂王莽怒摔玉玺,蹦碎了一个角。可是这也无济于事。
等到元帝陵庙被改为宫殿之后,更是自觉死后无颜去见皇帝,生前尽量保持汉家礼仪、服侍和节日,死后却强烈哀求,不肯去见皇帝。她觉得对不起元帝。
王萱叹了口气:“那日我见到她,她慌忙躲开了。”或许当年我不该让你选女人,如果你没选中王政君,她就不会生下刘骜,以后王莽也无从以外戚晋身。
刘奭摇摇头:“无所谓了,我们现在在打造木笼,打算等王莽一死,就把他关在笼子里活埋,先活埋一百天,再挖出来上刑。如果是天下大乱,有人趁乱当了皇帝,都没他这么可恨。”
他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王莽既没势力又没本事,能有今日,全靠王政君的裙带关系,真是可耻!”在王政君成为皇后之前,王家是个寂寂无闻的小家族,整个家族里连个当官的都没有,如果不是外戚,他下辈子也别想当皇帝!
平心而论,王萱知道这事儿不能全怪王政君,也不能不怪她,她当了皇后又当了太皇太后,全心全意的信任王莽……唉。
她不去帝镇还能保全自身,如果去了哪里,肯定会被人问罪,最轻也是个失察,最重是个勾结亲戚谋朝篡位。“吃饭吃饭。你爱吃的酱瓜我又买了一罐,你带回去慢慢吃。”
…
刘彻烦闷的晃来晃去,想找卫青聊聊天,自从他确定卫青不是隔壁那个温柔朴实的小哥之后,就疑虑全消,想继续把他当做朋友。
奈何卫都尉还在拼命加班中…这次去的地方更复杂,要围剿害人的妖鬼,初步估计两年内回不来了,没别的,那些妖鬼特别能躲…
门吏掏出一副画像看了看,对着刘彻仔细观察:“你是汉武帝吗?”
刘彻皱着眉头:“是我。”
“哇!第一次见到皇帝。卫都尉给你留了东西。”门吏起身进屋,拎了一个桶、一个筐出来:“卫都尉特意留了东西让我拿给你。怕认不出来,还特意画了画像。”
刘彻看了看:“我还有些事要办,一会回来拿。”
“行呗,反正最近一个月都是我值班。什么时候来都行。”
刘彻又走了,去找卫子夫探讨一下汉朝灭亡的问题,她应该会装模作样的安慰一下我。他没有什么知心朋友,呃,连普通朋友也没有。说心里话的第一人选是卫青,第二人选是儿子,第三就是卫子夫。晃晃悠悠走到卫子夫住的地方,刘据被降职之后她搬走了,后来刘据官复原职有了自己的府邸,她又搬了回去,这些是刘彻都知道。
他没有空着手去女人那儿的习惯,过去要带上赏赐,现在也拎了一麻袋的稻谷。拎着麻袋走了过去,就看到刘据揪着头发一脸痛苦呆滞的蹲在门口,吓得他一把就把儿子揪起来:“你怎么了?你娘改嫁了?”还有什么比这事儿吓人?
刘据呆呆的看着他:“啊?”
“你发什么呆啊!你的宅子,你躲什么?”刘彻一甩手,用半袋子稻米把他砸倒在地,大踏步走了进去。
看到院子里有四个人围着一个人说话,他们穿着农民样式的衣裳,而且不分男女都用手帕包头,身上穿的还算干净,却算不上体面,不论是姿态还是语气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土气。这些衣服倒是有些眼熟,可能农民穿的衣服都差不多吧。
刘彻叫到:“子夫?他们是……”
那四个人本来挡住了他的视线,让开之后看到温柔沉默的隔壁小哥成了中年人的样貌。
常年在烈日下劳作,带来了黝黑如纯黑麦馒头的肤色,还有一些奇怪的小斑点,脸上的皱纹比一个正常的中年人更深邃,眼睛和双腮微微凹陷,看起来像是四五十岁,有一双非常明亮眼睛,眉头总是皱着,眉心因为常年皱着眉头,出现了几道深深的竖纹,看起来全家的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变老的小哥有点尴尬的叫了一声:“啊……”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是过去的妮儿,还是再之前的陛下?
两种关系都是存在的。刚刚这些孩子们下来,说清楚了身份,刘据就跑出去冷静去了,怎么陛下突然进来了?
刘彻虽然早就知道小哥有九成九的可能是卫子夫本人,但在现在见到他还是非常震惊,甚至有些不安和困惑。他死的时候,小哥还是很年轻的,皮肤微黑五官端正,虽然瘦,却很精干,和眼前所见的中年人十分不同。
是卫子夫么?是的。从宅地+刘据的神情中可以得知,就是这里,而他过去对此事毫不知情,但就是这样的事才能让他崩溃。
刘彻现在也很崩溃,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三个纯朴的乡下妇人和一个村汉,难道这就是我亲自生下的儿女吗??我,我?我的儿女?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是悲伤吗?自己离开时她们还只是嗷嗷待哺的婴孩,现在却都成了陌生的成年人。还是失望?我的儿女应该是天家贵胄,怎么会这样村俗?他们应该恢复到年轻时最快乐的样子吧,为什么还是现在这样,难道他们一直都很快乐?父母双亡了怎么还能快乐!
两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几个孩子却有点懵,他们只认出了父亲,却没认出‘母亲’。看得出闯进院子里的人穿着他们见都没见过的华美衣裳,洁白英俊,一看就是传说中的贵族。这个器宇轩昂的、看不出年纪,只是威严的吓人的人。
情不自禁的往后躲了躲,看向‘父亲’:“爹,您咋啦?”
“爹,俺们欠他钱吗?”
刘彻忽然想起来,多年以前他们也是这样牙牙学语的叫着爹、娘。他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怪的、如泉水般无法抑制的感情,非常想承认自己是谁。
但帝王的颜面控制住了他,心里的小人拿了一个大木盆扣在喷涌的情感上,并且跳上去压住。他心里怪怪的,还是问:“是你?”
“啊…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