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观本就已经十分破败, 又被金顶辉煌、庄严瑰丽的含光寺一衬, 越发显得残颓。观中住着三名火居道士, 均为乾道, 平日里喝酒吃肉, 百无禁忌,见林淡带着一名容貌秀美的女子和一名玉雪可爱的小童来借宿, 自是欢天喜地地答应下来。
姚碧水发觉最为年长的那名道士看人的眼光颇为.淫.邪,便偷偷扯了扯林淡的衣袖。林淡安抚性地瞥她一眼,示意她莫要慌乱,跟随道士走入一座上下漏风的小院后便礼貌地问道:“道长,这就是我们的暂居之所吗?”
“是啊, ”年过四旬、胡须飘飞的道士无奈道:“这位善知识, 您也看见了,本观如今已被对面的含光寺抢走了很多香客,已是入不敷出, 原本三年一修的道观足有三十年未曾修葺, 只能腾出这么一个院落供各位居住,还请各位莫要见怪。若是缺了被褥, 二位善知识晚间可来前殿找本道来拿, 嘿嘿嘿……”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这道士的目光在林淡和姚碧水身上搜寻了一番, 笑声也透着一种古怪的意味。姚碧水气得脸颊涨红, 就连懵里懵懂的许苗苗也似有所感, 往姨娘身后躲了躲。
唯独林淡依旧大大方方的, 捡起地上的一块砖,掰成两半,随意扔到一旁,又一脚踏碎了另一块砖,颔首道:“这院子的确破败,不过尚能住人,吾等还是要多谢道长的收留之恩。咦,这门板是不是坏了?”
她双手扶住门板,轻轻往上一抬就将它卸了下来,又把铜铁铸就的已变形的铰链用手指捏回原来的形状,再把门板装上,推了几下。本已摇摇欲坠的门板三两下就被她修好了,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竟能徒手劈砖,又能轻而易举把铜铁捏得变形,这是怎样的怪力?若是大活人落到她手里,恐怕连骨头都会被她揉碎。
道士这才明白为何她们三个弱女子敢来道观投宿,却原来不是信任他们出家人的操守,而是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在这一瞬间,道士什么邪念都打消了,一边哂笑一边鞠躬:“这位善知识,我现在就把你们的被褥拿过来,还请稍等片刻。”说完脚底抹油,飞快溜走了。
姚碧水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林淡踩碎的砖块,喟叹道:“这位娘子原来竟是高人!”
“叫我林淡吧。”林淡打开包裹,把许玉玲的一件衣裳取出来当成抹布,把屋内的桌椅擦干净,邀请道:“坐着说吧,我想你已经猜出来了,我也是许祖光的妻子,被我抛下的那两个孩子是我亲生的,路上却趁我昏睡之际盗走我的财物,想要去投靠他们爹爹,又言要让他们爹爹把我绑了,送回老家去。许祖光是个什么玩意儿,想来你比我更清楚,倘若我真被他绑走,此一去便是一条死路。所以我干脆舍了这些畜生玩意儿,自己出来单过。我也是潭州人,你们家小姐的事我打听清楚了,你莫要问我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我只是不忍心把你们丢在许家那个狼窝,这才想办法把你们要了过来。”
林淡停顿片刻,又道:“你们是走是留且随意。要走,我给你们盘缠;要留,我自然会想办法养活你们,只当我们同病相怜,全了这场缘分吧。”
姚碧水斟酌片刻后说道:“那我就叫您林姐姐吧。没想到姐姐也是个可怜人,竟连儿女都,都……”她没法形容许微白和许玉玲的狼心狗肺,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
作为当事人的林淡却面容沉静,目光深邃,不见半点伤感。
姚碧水揉了揉许苗苗的脑袋,继续道:“我家老爷、太太在小姐病逝后也相继去了,我和苗苗早已无家可归,若是姐姐不嫌弃我们,我们便厚着脸皮留下。养家的事绝非姐姐一个人的责任,我擅长刺绣,也能挣几个钱,苗苗并非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平日里也做惯了活儿,我们三个同心协力,总能把日子过下去。”
“苗苗你看,这是你林姨,日后你可要乖一点,多帮林姨干活,知道吗?”姚碧水把瘦小的孩童推到林淡面前。
“林姨,我会乖的。”许苗苗的嗓音十分清甜,黑白分明的眼里是全然的信任和喜悦。她渐渐意识到,原来她和姨娘已离开许家,再也不用受万秀儿的折磨了。虽然这里很破,却比许家好一万倍!
林淡摇头道:“家里有我就行了,不用苗苗干活。既然你们决定留下,那咱们便把这屋子打扫干净吧。那三个道士不足为虑,若是他们胆敢不老实,我一指头就能把他们捏死。”
她话音刚落,三个道士就各自抱着三床被褥走了进来,脸色一片涨紫,却又敢怒不敢言。
姚碧水面露尴尬,连忙上前接东西。林淡早已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最后一句话正是说给他们听的,又岂会觉得不自在,只坦然地坐在椅子上,用刺骨的目光打量三人。
三人半点不敢在屋内多待,放下东西就撒丫子跑了。姚碧水走到门外欣赏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知怎的,竟觉得安心极了。有林姐姐在,往后的生活应该会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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