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秦斐点了点头,刚毅的脸庞松弛了下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一般,一旁的陈佑看了不由得一阵心酸。正当此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所招之人来了,陈佑正准备退到帐后去隐藏起来,秦斐却伸手拦住,沉声道:“无妨,在老夫营中,谁还能翻出浪来不成?”
不一会儿,帐中便进来了十余人,大胜之余,个个面带喜色,但看到都统坐在上首闭目养神,谁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得分立两厢静待,心中都在思量着到底有何事要将他们招来。由于信中所记载的那些杨渥亲信分别在大军中各个部分,许多人此时正领兵在洪州城中,结果花了快一个时辰,才将所有人集齐,此时的陈佑站在秦斐身旁,成为帐中所有人的视线的焦点,他唯恐露出破绽,坏了大事,只得强自装出一副镇静自若的样子,可数十个马上就要因为自己而死的人的目光的扫视,无论是如何忍耐,陈佑还是觉得浑身上下都说不出的难受,便好似被无数虫蚁噬咬,痒痛万分。
过了晚饭时分,名单上的人才全部到齐,陈佑在心里早就不知道默数了多少遍乐,眼见的人总算到齐了,饶是他在此之前不知在心里将此时的情形推演了多少遍了,当听到秦斐咳嗽声时,还是只觉得一阵呼吸急促,喘不过起来。
“列位,已经是晚饭时分了,老夫腹中也有些饿了,大伙儿先一起吃了晚饭再议事吧!”秦斐高声下令道:“来人,上膳!”
陈佑听了一愣,但在这个场合他也不好出言反驳,不一会儿,帐外便送上饭食来,他面前也放了一份。陈佑一路赶来,神经早就绷到了极点,这下紧到了极处,反倒松了下来,才觉得肚子饿的很,他看到秦斐带头开吃,也索性放开怀抱,大吃了起来,帐中其余人也忙了一天,早就腹饥难忍,也纷纷开吃,一时间帐中满是咀嚼吞咽之声,这中军大帐,建牙幕府之地,竟如同屠沽市肆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秦斐用罢了晚饭,看了看帐中其余人等也吃的差不多了,微笑着问道:“列位可吃饱了?”
众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看都统笑容可掬,和平日里那副严厉模样完全不同,心中的疑虑便消了一大半,纷纷笑答道:“早已吃饱了,多谢都统招待!”
秦斐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高声道:“来人,既然吃饱了,本都统也就尽到情分了,让列位做个饱死鬼!”
随着秦斐的号令,从帐外冲进了大队刀斧手,众人还没弄明白是什么回事,便被堵在帐中,两个挟持一个,按到在地,动弹不得,就算有少数几个拔刀反抗的,也很快被乱刀砍倒。很快大帐中的混乱就平静下来,所有被招来的杨渥心腹都被拿住,大多数人还是稀里糊涂的喊着“抓错了!”,有几个性子暴躁的则已经问候到秦斐祖宗八代去了吗,一旁的刀斧手正要塞住那几个口吐秽语的家伙的口,秦斐却喝止住,沉声道:“让他们骂,今日老夫所作所为本就该骂!人都要杀了,连骂都不许骂,也太屈了他们!”
不过数刻功夫,血淋淋的数十枚首级被已经送了上来,摆了一地。秦斐指了指地上的首级,冷笑道:“陈虞候,首级便在这里,你查验吧,老夫有些倦了,先去休息了。”说罢便自顾转身离去了。陈佑赶紧行礼恭送,待到秦斐走远之后,方才走到首级旁一一对照清点。
大侵攻 第547章 俘虏(1)
第547章 俘虏(1)
杭州,在吕方取下此地之后,便修筑陂塘,清理沟渠,修缮道路,苦心经营这座大郡,作为自己的根基所在,这几年来虽然两浙还是战事频繁,但毕竟战场并不在杭州本地,以古代中国人的勤劳朴实,只要官府不要搞得太过分,自然就会繁盛起来。于是天佑三年九月的杭州,虽然还无法和后世柳永口中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人间福地相比,但也人烟稠密,商旅繁盛,不知不觉间也有了首善之区的模样了。
北关,又名余杭门,后世更名为武林门,相传乃是因为附近有山名为虎林山,吴音讹传为武林门,自隋唐起,此地为京杭运河南端码头、贩米、运货、进香之人昼夜不绝,渐成闹市。吕方击退淮南兵的进攻,攻取广德之后,北方的威胁大大削弱,湖、苏二州的财税顺运河而下,于是此地更为繁荣,虽在城墙之外,但房屋密集、物价昂贵,便是杭州城内也相较不及,每当夕阳西下,“樯帆卸泊,百货登市”,入夜,“篝火烛照,如同白日”。加上游人集宿于此,“熙熙攘攘,人影杂沓”,形成热闹的夜市场面,素来有“北关夜市”之称,北关市场直到深夜起更时也未散去,加之此地又是杭嘉湖地区一带渔民的集散地,到了后半夜,附近的渔船便早早的到了此地出售渔获,是以杭州城内懂行的吃客往往清晨就来到此地享用刚出水的鲜鱼。
一名穿着犊角短裤的汉子带着十来个短衣随从,正在北关外的河岸散步,岸边停靠的渔船上的鱼贩远远看到便纷纷躬身行礼,打着招呼,而此人却是挺胸凸肚,爱理不理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原来此人便是此地的鱼牙主人,开市之前,所有鱼贩都要经过他定价开市,否则便不得出售渔获,若是未经他允许,在这北关连一尾鱼虾都买不到。每日光是收到的经手抽水都有数十贯,光这一项杭州城中的中产之家都是远远不及。
那鱼牙在河岸上转了两圈,便觉得有些气喘,毕竟这两年手里有了钱,便多纳了几房小妾,身子骨自然不如年轻时候了,于是他便走到河堤旁的凉亭中,一旁的随从赶紧摆好矮榻凭几。鱼牙坐下喝了两口凉茶,便吩咐一名心腹道:“某家今日有些不适,外间的事情你便去看看,莫让闲杂人等前来烦我!”
那鱼牙在矮榻上又喝了两口凉茶,刚刚躺下闭目养了会儿神,便听到外间传来一阵争吵声,依稀正是自己手下的声音,他眉头跳了跳,最终还是忍耐不住,站起身来,只见不远处的河岸上自己的手下正和一个跛足老汉吵的不可开交。这鱼牙都是市井里长大的,个个伶牙俐齿,兼之人多势众,那跛足老汉哪里是对手,被说的哑口无言,满脸怒色,眼看就要厮打起来。
那鱼牙本准备让手下将那人撵远点,莫要碍了自己打盹,可走近几步看清了那跛足老汉容貌,立刻脸色大变,赶紧抢上前去,劈面便给了手下一个耳光,将其打倒在地,厉声喝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连王府的孟三爷都敢骂,想作死吗?”说到这里,那鱼牙转过身来,脸上已是笑容可掬:“孟三爷您可别这瞎了眼的狗东西一般见识,您有啥事何必亲自来,吩咐一声,小人便与您亲自送到府上去便是!”
孟三本来被对手的污言秽语气得脸红脖子粗,偏生他又是个口舌笨拙之辈,无法出口反驳,看到这鱼牙如此,才觉得出了口气,气道:“今日管事的说有主上有要客要招待,让某家早些出门,买百尾新鲜鲈鱼听用,老夫来了这里,那些鱼户却说未得鱼牙子允许,不得开市。某家念着上司催着急用,想要与这厮商量则个,这厮却开口便骂,好生可恶!”
鱼牙赶紧又对手下痛骂了一番,直到看到孟三不再计较方才松了口气,赶紧亲自陪着对方去船上挑鱼,一连上了十余条船方才凑齐了孟三所要的鲜鱼。那鱼牙又准备了十余辆驴车,将鲜鱼养在水桶中,派了几个得力后生与孟三一同送去,至于鱼钱,自然是一文不收。待到那孟三走远了,方才那挨骂的随从疑惑的问道:“主人,平日里便是这北关的守吏您也没有这般恭敬,这孟三是什么来历,您怎的这般恭敬?”
鱼牙冷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这老汉本来可是在殿前亲军中的校尉,征讨武勇都时断了一条腿,无法再在军中效力,他又是个鳏夫,在此地并无亲眷,便被安置在吴越王府中,管些杂事。某家几次送鱼到王府去见过一面。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孟三可是在大王府中做事的,尤其是这没品的北关守吏能够比的,说句不好听的话,人家可是大王身边的人,得罪了他,随便说句话,莫说是你,便是我也是家破人亡的份呀!”说到这里,他声音转低:“不过大王府上有什么贵客?居然还要让人专门来采购鲜鱼。”
那随从早已是面如土色,一想起自己方才无意之间差点丢掉身家性命,便不由得汗湿重衣。经历此事之后,他性格大变,谦和待人,因此生意兴隆,一世安康,倒是因祸得福。
那孟三带了驴车到了王府后门,唤了人手出来搬鲜鱼进府,自取了零钱赏了车夫,才进门向管事交差。刚过了两重院落,便看到管事快步走了过来,刚刚看到孟三,那管事便笑道:“那些鱼夫人都看过了,都是活蹦乱跳的鲜鱼,还亲口夸奖你孟三这次差使办的不错。”
孟三叉手行礼道:“托福托福。”随即他压低嗓门问道:“你可知道这次到底宴请的是何方贵客?夫人竟然这般大费周章,居然连鱼新鲜与否都要亲自察看?”
那管事左右看看无人,压低嗓门道:“哪有什么贵客,还不是那个想要和大王联姻的钟匡时,这不,夫人听说那边人喜欢吃鲜鱼,还专门安排了一个擅长江西那边口味的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