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周安国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吕方的意思,答道:“在下的船队赶来时一路都没有停泊,直接往莫邪都大营赶来,连枫林渡口的大营也为停歇,现在船队大半船舶都泊在江中,未曾靠岸,想必是不会走漏的,不过这等事情是瞒不了许久的。”
吕方听到这里微微颔首,他没想到这人貌不惊人,倒是遇变不惊,倒是个人物,看来古人说世间不患无千里马,只患无伯乐,果然是这样,想到这里,吕方点了点道:“你做的很好,好好做,勿忧不富贵。”
周安国感激涕零的离开后,吕方冷哼一声,一旁的徐二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他也知道自己方才所为犯了军中大忌,若是误了军情传达,定是斩首之罪。扑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口中连称知罪。
沈丽娘此时也走了出来,她看到徐二跪在地上可怜,但她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不好出言相劝。正无奈间,只听到吕方叹道:“徐二,论资历,论武艺,那周安国都远不如你,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这用兵之道,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诚字,小心谨慎,尽心尽力的去做,自然事情便能做好,否则就算你能力再强,也会出问题,这兵家之事,乃是死生之地,存亡之场,一招不慎,不但你自己要人头落地,还要牵连千百袍泽,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明白吧,想明白了,再去佛儿那里去领军棍吧。”
吕方说完,便吩咐快些将莫邪都中将佐全部召集到指挥使帐篷内军议,徐二满脸羞愧的起身快步离去。
待到众人离去,沈丽娘想要开口询问,却又害怕沾上了妇人干政的忌讳,正欲言又止间。吕方看得清楚,他这方面倒没什么忌讳,自己的正妻和眼前这位丽娘都并非寻常妇人,正妻吕淑娴胸怀宽广,见识广大,许多男子也远远不如,至于丽娘,虽不及吕淑娴这般气度见识,也不是那等寻常女子。再说这消息最多不过一两日便是全军皆知,是以吕方也不保密,皱着眉头开口道:“好叫丽娘知道,局势不妙,镇海军大将顾全武统兵由海上偷渡,与嘉兴处大破魏约军,如今嘉兴已经落入镇海军之手,我莫邪都如今已经孤悬浙江之上,危在旦夕了。“
吕方说完这番话,本以为沈丽娘听了这消息,纵然不惊吓失色,也必然满脸忧愁。可只见沈丽娘却是满脸喜色,心头一开始还是有点诧异,一转念便明白了丽娘的心理,原来丽娘看到这等大事不瞒自己,显然把自己当做最贴心的人儿,心头欢喜,倒是把即将到来的大难放到了一旁,想到这里,吕方心底倒先是一暖,又是一沉,暖的是爱侣在身旁相伴,沉的是自己在这等恶境下未必能护得她周全,肩膀上的担子重得很。
不一会儿手下众将赶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上首吕方脸有忧色,若有所思,站在一旁的周安国脸色好生奇怪,好似有什么得意的事情,却拼命要压住,装出一副担心的样子来,可两边的嘴角不住的往上翘着,看起来倒似在抽筋一般。
待到众将到齐,吕方便让周安国将军情说与众人听,众将听了顿时哗然。自从听说顾全武设计杀了董真,将董昌包围在那牙城之中。顾全武领兵回师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是以吕方深沟高垒,预备迎敌。而且准备了船队,预备一旦不敌,则沿着江南运河且战且退。可如今顾全武竟然没有沿着预料的方向前来,潜师从海上在背后登陆,嘉兴一失,不但莫邪都全军陷入了镇海军的三面包围,而且江南运河已经被镇海军切断,吕方苦心经营的最后一招,船队也不再有效。
帐中众人顿时争了起来,意见主要分为两派,一派以王佛儿为首,力主首先
将情况上报前营都统王茂章,在淮南东南行营都统安仁义和宁国节度使田覠都已经不在枫林渡口老营后,浙江上淮南诸军将领中如论位秩最尊,资格最老的便是王茂章,再由王茂章整合诸军决定如何行事。而另一派则是陈五和龙十二为首,他们则以为莫邪都并非淮南嫡系,宣润二州军在淮南军中也隐隐自成一系,不如趁王茂章此时还不知道消息,由吕方直入枫林渡口老营,整合剩余的宣润二州兵,烧掉船只和剩余物质,沿着宣州兵来时的道路,退往宣州,至于王茂章和他那两千淮南本部兵,自然是丢来让他们断后的了。
吕方坐在上首,静静的看着下面的将领们争成一团,陈五和龙十二二人对王茂章心怀芥蒂,所以才出了这个抛弃友军,独自逃生的毒计,自己身负润州行军司马的官职,在安仁义不在时,便是储帅之职,田覠离去攻打杭州时,也将军中精兵宿将抽调一空,自己若是前往老营,的确有很大希望可以整合诸军,可是丢下王茂章在后面顶缸也就罢了,可宁国节度使田覠也还在杭州城下苦战呢,如今嘉兴已失,莫邪都身后的湖州便是他的唯一退路,若是自己跑了,田覠那可就必死无疑,除非自己立刻回师袭破宣州,然后起兵作乱,否则也逃不过杨行密的追讨。
“很诱人的计划,若是早上个十年,淮南还是大乱时节,倒是个不错的选择,现在是不行了。“吕方暗自苦笑,想到这里,便下了决心,霍然起身道:“吾本草莽中人,安统领不以为卑鄙,委以重任,如今正是相报之时,吾意已决,马上前往王将军营中通报,以王将军马首是瞻。”帐内众将躬身领命。
王茂章帐中,听到吕方偕行的周安国将顾全武从海路袭取嘉兴的情况详细说明后,帐中众将纷纷哑然。除了那个脸上满是伤疤,看不出喜怒的徐自喜外,帐中众人神色最为镇定的恐怕就要算是那王茂章了,他那张铁锅脸和寻常无异。吕方也不禁暗自佩服,这人倒不是口头革命派,越是危急关头越是显出英雄本色,杨行密出身低微,可手下倒是英杰辈出,的确有识人之能,历史上能够留名青史之上的英雄豪杰果然无一人是好相与的。
下江南 第145章 整合
第145章整合
王茂章帐中的将领们此时面面相觑,一个个都看着主帅王茂章,看他有什么主意。十余双眼睛都紧盯着他,王茂章却好似没有感觉到似地,一双牛眼倒是死死盯着吕方,好似吕方脸上长了朵花似地。吕方倒也沉得住气,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绝不第一个开口,好似老僧入定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帐中众人看主将只是死死盯着吕方,却不开口,也有些憋不住劲了,纷纷交头接耳私语起来。王茂章听到帐内声音越来越大,这才有些憋不住劲了,开口问道:“吕将军素来足智多谋,如今形势危急,却不知有何良策?”
“总算逼得你这个黑炭头先开口了。”吕方心中暗自得意,倒不是他在这危急关头还要和王茂章斗气,只是这两人说话,先开口的那人往往气势上就矮上三分,王茂章本身职位官阶都要高于他。如今形势危急,若是自己一开口,王茂章接上一句,让他留下断后,自己若是犹豫一下,说不定一个抗命的大帽子扣下来,立刻刀斧手冲进来,将自己砍杀在当场,吞并了莫邪都也不是不可能。
“良策不敢,不过如今浙江之上淮南军数量虽然不少,但是之间互不统帅,关系混乱不堪,需要一名英明果断,处事公允的上将统一指挥,方能扭转危局,带领士卒们逃出生天。”吕方笑着答道,说道“处事公允”四个字的时候,还特别加重了语气。
王茂章听了顿时气结,吕方的意思很明显,本来这浙江之上淮南军虽众,可如论官阶、资历都是以自己为首,可此人偏生却不挑明了,还特地说什么处事公允,显然就是说如果你处事不公允,拿我的莫邪都去当牺牲品,那就不好意思了。偏生自己官阶虽高,手下却不过两千人,此人还是润州行军司马,团练使安仁义不在,有储帅资格,手下还有兵力有近两千人,若是和自己作对,想要到枫林渡大营去短时间整合淮南军,那是绝无可能。
想到这里,王茂章一张黑脸已经变成了紫色,已经是怒到了极点,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吕方。可吕方却还是淡淡的笑着,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王茂章心头恨不得立刻下令,派手下将其砍杀在当场,想到这里,不禁斜眼向那疤脸谋士徐自喜看去,只见其微微颔首,显然其有把握将吕方及其身边的几名将领一网打尽。王茂章正要下令,低头却看到腰间一枚玉佩。他本是出身行伍的武人,这玉佩与他平日打扮颇不相协,却是那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所赠,因为王茂章性情暴躁,杨行密取玉石易碎之意,赠送与他,让他碰到紧要事情,多想几分,省的因怒坏事。看到玉佩,王茂章想起吕方手下士卒大半都是降卒,自成一系,若是杀了他,只怕约束不定,在这危急关头,只怕坏了事。只得深吸了口气,强、自压住情绪,笑道:“好说好说,却不知吕将军心中这处事公允之上将乃是何人呢?”
吕方浑然不知道自己方才在奈何桥上已经走了一遭,笑道:“末将以为非王将军莫属。”暗想,你自己刚刚说过处事公允,总不会立刻便把莫邪都踢去断后,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王茂章倒也不客气,道:“既然吕将军这般想,想必宣润军中也不会有人反对,如今形势紧急,我等立刻前往枫林渡大营,想必吕将军已经封锁消息,派出信使通知安、田二位使君了。”
吕方笑道:“正是,船队如今还在江上停泊,上岸的船员也都关在寨中,静等将军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