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蓁先还笑,听见丈夫这一句,嘴角微抿,还靠在丈夫肩上,手却抚住了肚皮,自怀上这一胎,他就笃定是个男孩儿,房里预备着小弓小箭,连衣裳也吩咐着做了男式的,打心眼里就没想过会是个女孩,眼看着就要临盆了,明蓁一天比一天挂心起来,这要真是个女孩,他又怎么想?
明蓁自打有了身孕,成王便不把前头的事再来烦她,偶尔说一回,又立时叫她宽了心,可成王理事自来不避了她去,书信往来,她也有看见的,初嫁时就知道他存那份心思,如今眼看着太子要上位了,怎么不替担心,就怕他露了形迹,叫太子捏住把柄。
成王紧一紧搂着明蓁的那只手,叫她紧挨着自个儿,手指头还揉着她的肩,腰上给她垫了软枕头,挨到她耳边说:“待得明岁,抱着儿子,在城楼上看烟火。”
明蓁声色未动,等丈夫转过去逗弄女儿,她把一口气分三回吐出来,想着床下格扇里的东西,咬了咬唇儿,右手扒上他的肩,指尖抠住他肩上的龙纹饰,贴了他的耳朵:“我等着那一日呢。”
成王低头含笑看她,紫葡萄十段锦当空炸开,映得明蓁满面灿然,她把头靠在丈夫肩上,手指一紧,是该把那东西拿出来了。
夜里散宴,个个都拎了一盏花灯回家,沣哥儿官哥儿一个拿了猴子偷桃一个拿了跑竹马,两个还想把院子里冰水浇的灯带回去,无人抬得动,搁在车里也就化了。
明沅挑了一个百花盆景的,扎得堆纱华儿里头点着蜡烛,薄纱透着亮光,红的黄的紫的粉的,满目是□□,明漪看看自个儿手里的,又眼馋明沅手里的,她索性全给了明漪,走百病纪氏许了沣哥儿官哥儿,只怕她年小叫拍花子的拍了去,不放她出去,她眼圈发红一付可怜相,拿了花灯倒抿了点笑意出来。
官哥儿之后就没有孩子出生了,明漪虽出去了三年,回来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官哥儿跟沣哥儿好,纪氏又是一般相待,这会儿伸手揉了她的脑袋:“八妹妹别恼,我带好东西回来给你。”
明漪还不高兴,可话是纪氏说的,她再没胆子闹,巴巴的点了头,伸了手指头:“四哥,给我带糖葫芦吃。”
官哥儿点头应一声:“我把那一草垛都买来给你,我喜欢吃果馅的,酸里带甜,三哥爱吃核桃的,咬着坏的就是一阵吐,还有海棠果的冻葡萄的麻仁山药的,全给你带回来。”
明漪听的眼睛发亮,抱了灯笑起来,官哥儿还要往下说,沣哥儿使了眼色止住了,再说到灯舞鱼龙,她可又得掉眼泪了。
纪氏梅氏两个各有心思,想的都是女儿,一个想着女婿非得跳到泥潭子里头去,要怎么劝住才好,那个劲头,还真能打断他的腿不成?一个想着女儿这一胎果真还是姑娘,可又要怎么交待,她自个儿生了两个女儿,明陶没生之前,颜顺章也听了许多闲言闲语,如今这一个可是王爷,往后去了封地,难道还能少了献美的?
两个一样操心,到了家各自散开,明沅送明漪回了苏姨娘院子里,告诉她十六要去走百病,苏姨娘一听立时笑起来:“一年只这一回能上城楼的,你可看仔细了,走了桥记着往正阳门前摸门钉去,成了亲好生个大胖小子。”
苏姨娘市井出身,也走过百病,虽年纪尚小,想起来还是满面喜意,告诉明沅要穿白衣走三桥,摸门钉:“你自个儿提灯笼,跟紧了人,拍花子的不说,偷儿也有许多呢。”
明沅一一应下,回了屋就找起白绫袄儿来,家里自来没人出去走百病的,只一件旧年的小袄,还是张皇后故去时,急赶着裁出来的,统共就穿了那几日,窄是窄了些,倒还能穿。
采菽觉着太素,寻了花片出来在襟口袖口衣摆裙摆上绕了一圈儿,再钉上红玛瑙的扣子,这便能看了,一屋子丫头能去的只有几个,采菽算一个,柳芽儿算一个。
又有托了她们买东西进来的,又有吵嚷着也要去的,一个押一边儿挠痒痒,必叫她们把热闹说明白了才放开。
倒她们闹完了去睡,采菽才想着把纪舜英送来的灯拿出来:“吵得人头疼,倒把这个忘了。”是只巴掌大的兔子灯,里头点的蜡烛也是小枝的,拿到手里赏玩,底下还像模像样的加了轮子,猫儿见着这灯就想去扑,一扑就滚了出去,倒把小猫吓着了,一团雪懒洋洋抬头看看它,又把头埋进毛里睡了。
阿霁睡去了,明蓁叫丫头把她抱出去,成王挨过来抚着她的肚皮,见床边还摆着绣箩皱了眉头:“叫你别做针线了,坏了眼睛怎办?”
明蓁笑一笑:“不过摆着看看的,一天也扎不上三针,哪里就坏了眼睛了。”她看看丈夫,伸手拉开出床下的扇格,拿出一封信来,递到成王手里:“你看看这个。”
成王低头,火漆还在,竟是没拆过的,伸手从绣箩里取出剪刀,裁开了信口,里头倒出一封信来,摊开一看,骤然抬头,竟是太子笔迹,明蓁反手捶一捶腰:“这是我写的,如今十成十分辨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