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日冷似一日,前几日看着红枫堆霞,这两日便落的一地红叶,过得寒露就是霜降了,小香洲里一向比别的院子阴上许多。
临着水建的屋子,看着景致好,却是夏天里多蚊虫,冬天里又隔水吹着寒风,比院子里头那些屋子要冷上好些。
到得霜降,就该去领了炭来往下发了,明沅屋里子头又是毯子又是帐幔,自然不觉得冷,丫头屋子里却难挨,柳芽儿人小怕冷,早早就穿起了夹袄,她晓得院中该到了立冬才发炭的,见着婆子抬了炭来先是一奇。
这还是柳芽儿在小香洲里过的头一个冬天,眼见着四个婆子抬了两筐炭来,奇道:“怎么今岁的炭发的这样早?”
“那是你不知道,咱们院里头年年都早的,你要是怕冷就抱了褥子跟九红一道睡,她也是个冻死鬼,姑娘每回都要多拨些炭给她。”采苓说得这一句,看她身上穿得厚,扑哧一笑,笑的构芽儿红了脸。
采苓扯扯她的衣裳,知道是拿旧衣改的,里头塞了厚棉花,这才看着臃肿:“穿得这样厚,怎么好当差,罢了,我那儿有件穿小的了,给了你罢。”
明沅是特意去回过纪氏,特特把要炭的时间往前调了,这样一来,她屋子里烧炭的时候就比别的院里要多,银霜炭自是她一个人使,下人房里烧的黑炭便得再往外头买了。
送炭来的婆子立在廊下,采薇给了赏钱,四个婆子乐呵呵走了,采菽还又拿了一匣子四只柿子给她们:“你们也尝个鲜,才刚赏下来的柿子呢。”
一冬天要用炭火的时候多,这些个婆子甜了嘴儿又拿了赏,下回来送炭便又殷勤些,掖了手满面是笑的退了出去,拳头大那么个柿子,若不是得着赏,她们也吃不着。
明沅这头领了,明湘那儿却还没要,她攒了两年也算得小有积蓄了,只安姨娘那里一文不拔,旧年多烧的炭就是明湘贴补的,她的月例一屋子是够过了,再加一个栖月院,又过得紧巴起来。
旧岁明沅就送得些炭过去,今冬也是一样,才刚拿过去,那边彩屏便笑:“今儿姑娘才跟我说了叫我去领,我给混忘了,见着你们抬过来才想着,已经叫人去领了。”竟不肯收,还一路把采茵送了回来。
一个院里头处着,虽不在一个姑娘手底下办事,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总是稔熟的,彩屏满面是笑意:“前儿特意去厨房叫做糟鹅掌糟鸭信,才刚送来了,等会子给你们分送些来。”说着便又笑着往回去了。
不要炭便罢了,明湘就是这么个性子,她自家觉得亏欠了明沅的,这些个再不肯要,可在吃食上头也大方起来,倒是头一遭,采茵进得屋子便道:“这是怎么的,四姑娘改性子了?”
采薇往那头一瞧:“怕是这些日子叫她自个儿看着办嫁妆,手上又有节余了,那边一个不吸血,四姑娘可不松快了。”
明湘这一回却没给栖月院送去,安姨娘还叫拘着不出门,只怕今年年宴也不叫出来吃的,明湘这回却少去了,便是那头叫了丫头来了请,她五次里也有三次是不去的。
安姨娘先还哭,骂明湘没良心,养她这样大,却不知反哺,后来见明湘真是铁了心,她无法可想,只得老实了,不往明湘这里要东西,竟还花钱叫厨房里帮手做芙蓉团子送来给明湘吃。
明沅在里间听见了,笑一笑,纪氏把这捡点嫁妆的活儿交给了明湘,明湘倒真没让纪氏失望,她原来再不知外头物价,算了一年的帐也该明白了,上房来的婆子拿得绢缎绸给她看,也说些几两几钱的话。
明湘先是没往那头去想,等彩屏叹一句,说张姨娘那头攒得缎子也够五姑娘办个五箱子四季衣裳了,明湘这才动念去算,这一算,安家何止是五两八两的拿,拿回去的都够成地主富户了。
安姨娘自来爱说些安家如今贫困,小时候又过得多么凄苦,明湘只觉得姨娘的娘家可怜,后来便是麻木,渐渐才明白这跟安姨娘抠克她,没什么两样,哪里是缺这几两银子就活不下去了,只不过张惯了口,把那几张嘴养刁了。
她自家想明白了,手里又有银子,明洛明沅怎么过的,她便学着过起来,让彩屏比着明沅这里,该要炭的时候要炭,要加菜的时候加菜,尝了这滋味,才晓得原来过的有多苦。
几个丫头还凑了头说闲话,外头六角带了人来了:“四姑娘六姑娘可在?”采薇赶紧出去迎:“在呢,怎么这会会过来。”往后一瞧见婆子抬了山茶花儿,开得正好,知道是上房送来的:“这都打了霜了,怎么还有这样好的花送过来?”
六角便笑:“这是三姑娘送回来的,送了一车来,郑家有暖棚,这才养得住,太太说了,几个姑娘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