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试探一个婉拒,两句话便探了底,明洛缩了舌头不敢出声,眼睛一时看看这个,一时又看看那个,再没想着明沅会乍着胆子去讨要沣哥儿,心里暗暗啧舌,有心想帮她说两句话,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
明沅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打动纪氏,此时心里止不住的后悔,不论她多想留下沣哥儿,只要纪氏不允,她就半点法子也没有。
原本以为纪氏肯让沣哥儿到小香洲来住,虽则有明湘生病的因由在,也是觉着安姨娘做的不妥当才有此一举,栖月院里的事哪里能逃得过她的眼睛耳朵,可不成想竟还要把沣哥儿摆在安姨娘跟前教养。
明沅心里一凉,却还坐的定,嘴角的笑一分都没松下来:“太太说的是,我只怕扰了四姐姐养病呢。”赶紧把这话头揭过去,就怕把话说死了,往后不好再提。
纪氏也不多作纠缠:“得闲了去瞧她便是,也别常把沣哥儿带去,他人小,过了病气怎么好,再过几日就要开笔启蒙的。”
听得这一句,倒更摸不着她的心思了,一面是不肯把沣哥儿挪过来,一面又不叫他常去栖月院,明沅口中称是,心里琢磨不透。
澄哥儿一直坐着不曾开口,眼睛却不时打量过去,看见沣哥儿挨着明沅,规规矩矩坐定了,把手放在膝盖上,满眼懵懂的模样,笑着伸手拍拍他:“竟这么快,连沣哥儿都要正经拜师傅了。”
看着沣哥儿倒似看见了自己,他只在生母嫡母中间为难,可沣哥儿往后头顶上却压了三重山,看着他小身子坐得板正,摸摸他的头:“我还嫌一个人在外头没意思的很,到时候就叫沣哥儿同我住着罢。”
明沅不意澄哥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跟着澄哥儿住在澄心书斋那是再好没有的,明沅不急着接话,明潼却笑:“你读的什么书,他读什么书,哪能在一处。”
澄哥儿蒙学十三经俱都学全了,如今都已经开始破题作文章了,纪氏只笑一笑:“你有这个心自然好的,只他太小了些,你自家还是个半大的小子呢,就能看顾他?”
说着便略过了沣哥儿,嘴上却说起了四时农事:“过得二月二便是春耕,这会儿蚕都过得一旬了,那菱角莲藕也都有时鲜的送上来,今儿便叫厨房做三白汤。”
这些东西她说得一句,明沅几个便听得一句,明沅尚好些,总有一个喜姑姑在,她也能知道些帐册上头的事,明湘跟明洛看的帐册还是自家小院里头的造的册,俱是些个小物,除了明蓁那一回,三姐妹半是听半是看的接触了家事,到这会儿还没学到看帐。
明潼却是早早就学了的,她接过口去:“我看今岁莲藕菱角芡实这些再不能少的,去岁便少,今岁再少,便该责问庄头了。”
明洛扁了嘴儿不说话在,明沅却还想着沣哥儿的事,也不过一刻就到了时辰,等她们往前去头去上学,明潼看着一并出去的沣哥儿道:“娘为甚不许,我看六丫头带的很好。”
一个是假规矩,得势就想着往上攀,原来倒错看了她;另一个是泥人性子,倒不如把沣哥儿交给明沅,她才多大点子,能有多少见识,如今的沣哥儿可不就听不着让他好好读书的话了。
纪氏能知道的,明潼也一样能知道,不独明湘生病的事儿,平日里那些教导沣哥儿出息上进的话,也是一字不落的吹进了明潼的耳朵里。
纪氏不拿这些当一回子事,她却在心里冷笑,沣哥儿都已经离了苏姨娘,竟还有一个促着他不断上进的,打量什么?便是沣哥儿中了举作了官,还能为着她讨个诰命不成,纵有也是给纪氏的,再不济还有个苏姨娘,怎么也轮不着她去。
纪氏看看女儿,眼睛一扫琼珠琼玉便退了到后罩门外,纪氏这才道:“六丫头才多大点子人,怎么好把个哥儿交给她照看。”明沅看着老成了,年纪却小,真把个哥儿正经挪到她院里,可不吃人说嘴。
“那就由着那院里头这样闹法?原看着她是个老实的,没成想竟也有作反的一天。”明潼实看不上安姨娘,那份子老实小心原还得着一句识实务,如今看一俱是假的,自家没有半分主意便罢了,那样的话竟也能说得出口来,若真坏了明湘的名声,一家子姐妹跟着遭殃。
“她若没那些个想头了,才该仔细盯着了。”纪氏抚了抚女儿的肩膀:“前头吊着萝卜就不怕驴不拉磨,农家人都懂的道理,你怎么不明白了。”
六丫头倒真是个不想的,也不怎么就养出这付脾性来了,打小只当她是叫人教的懂事,可喜姑姑才看了她多少日子,身边那些个丫头里头倒有伶俐的,却没有个能镇得住院子的,若不是她自个儿见事明白,哪有养得出这样四平八稳的模样来。
沣哥儿确是不能再在栖月院里养着了,敢挑唆得女儿偷汉,就敢挑唆养子犯上,总归只得两年多就要到外院去的,常跟着六丫头只不占了名分就是。前头既有澄哥儿又有官哥儿,沣哥儿要么是天上的文曲星,若不然也不过平平,再跳不出框去。
纪氏想的却是过继,袁氏开了口,那付算盘打的噼啪响,澄哥儿已经大了,怎么会跟她亲近,便是袭了大房,想着的也还是二房自家人。
沣哥儿便不一样了,他自生下来便养要安姨娘院里,又还年小,把他过继了去,再隔得远些,过得几年便是原来熟悉的,俱都陌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