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不消停了,——“介里太热了呀,它喜欢凉快的嘛!”“噫……好臭,花花不吃荤的啦,不要浇这种肥料好不好……”“叶几太多了,风吹不过去!”“泥不对,太粘了,要松一点的才喜欢……”
里头有几样夫子夫人是晓得那花儿的性子的,听岭儿一说,同自己所知的对上了,高兴得不成。她也是内里天真的人,竟也不问这样小小娃儿如何能知道这些,就令人依着孩子所说操办起来。
也是错有错着,瞎猫碰上死耗子了,经这小丫头指点的几盆花草还真都给救回来了。
这么一来,岭儿撇了年纪不说,就是夫子夫人这满天下的知己头一份了。如今是轮着鲁夫子给湖儿上课的日子,她必要叫人把岭儿也接来,轮着燕先生给湖儿上课的日子,她也把岭儿接身边来。至于那个小书塾,她道:“那都是从前我们不在,孩子们没人看管,才不得不托到那地方去了。现如今我们正经的师爹、师婆都回来了,我们管着不好?”
这谁敢说你们管着不好啊,天下多少人盼着你们管都不成呐!
这么着岭儿就跟着夫子夫人闲时看看花,更闲时画画画儿,赏些大家绣品画作之类的打发打发功夫。结果夫子夫人又发现岭儿对颜色分辨尤其是是颜色命名上的天赋,更稀罕这娃儿了。还跟着她一口一个“丝瓜绿”、“豆角绿”、“肴肉红”地喊起来,闹得鲁夫子直叹:“谁说你太过清高、目下无尘的?叫他这会儿来瞧瞧!”
若不是俩娃儿自小跟着娘长大的,晚上非得跟自家娘睡在一处,夫子夫人都想把岭儿带在身边教养了。自然这话也传到了鲁夫人几个儿女那里,想起自家娘亲在京里动不动嫌闹得慌的样子,心里都犯嘀咕,这到底谁是亲生的?!
夫子夫人说了,等天儿热了,坐车坐船都太受累了,那时候就别叫娃儿们来回跑了。就当是读书的暑歇吧。
灵素说等他们不用去学里了,一头说的是小书塾那里,一头也说的这边。如今俩娃儿往遇仙湖边去得比后衙还勤,惹得知县大人都问起方伯丰来了。
方伯丰便道是家里的亲戚长辈们喜欢孩子,常要带过去见见,才得如此。
知县大人起先听了也不以为意,后来不晓得打哪儿知道的消息。听说方伯丰那儿子刚到开蒙的年纪,就同时跟着鲁夫子和燕先生在读书,把他吓了一跳。
又趁着说公事的时候问方伯丰:“你儿子这样你还觉得不知足?这才多大点子人,一气儿跟俩先生读书学习?还是鲁夫子和燕先生这样的大先生!”
方伯丰忙把俩人当日抢徒儿的话说了,又道:“我们本没想着要孩子一定如何,就身子康健,心性端正,就成了。可是这长辈的心意也不好拂逆……”
知县大人自然知道他是拜在鲁夫子门下的,不过鲁夫子当年从京城来了这里,还在乡下住过挺长时间,那时候不少人得了机缘,能拜到这样的人物门下。是以这“夫子门生”的身份,在德源县远没有在京城里值钱,他也没当回事。尤其方伯丰一个考典试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亲传。
可今天这话听着可不大对劲儿啊,心里就记了一笔。回去赶紧又去寻夫人。之前夫人已经问来了许多方伯丰的事情,这进了当时鲁夫子在乡下办的私塾,之后逢年过节去送节礼等等事情自然也都略有提及。可这些事儿都不算什么特别的,鲁夫子在这里收的学生多了去了,不是个个都如此么!
这回听知县大人问起这个来,她也觉着是不是漏了什么。又遣人细打听了一些踪迹,晓得这方伯丰算起来还能算鲁夫子的“儿徒”,那个其貌不扬的方太太则是苗十八的关门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女徒弟,且他家娃儿的满月宴、周岁宴论起来都是苗十八主持的。
“这规矩细看来,还是老丈人的范儿了,嗯,你那个方二愣子还是个‘上门女婿’!”知县夫人说完了自己直乐。
知县大人却挠头了:“这、这背后是这样的大树,这二愣子当日还能叫人抄了学文、白受了冤屈,差点连前途都弄没了?!他就没想去自家先生还是岳父跟前嚎一嗓子?!”
夫人轻蔑地扫他一眼:“当日抄文的人说起来也是鲁夫子的学生,只怕这位还担心着自家先生难做呢。至于岳父大人,你没事儿能想到官场上的难处去找酒楼的大师傅定夺去?!再说了,也不是什么人都打小养成吃点亏就往出搬长辈的毛病的……人家可能愣点儿,但人家硬气不是?”
知县大人咂咂嘴,心说这天大概太热了,要不然怎么这么大邪火呢……
那位叫人琢磨不透的二愣子,这会儿正在发愣,这回是真愣了。
他那同自己“心有灵犀”、等着娃儿们歇了课业就要动手解决一家四口挤在一屋之难的机灵媳妇,这日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天太热了,娃儿们也终于不用几处跑了,我带他们住山上去!
“跟你说不用腾西屋吧?西屋也不见得多凉快,还是山上好!”
方伯丰心说这安排可真是够凉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