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问自家儿子:“你……你都记得住这些线的回路?”
湖儿摇摇头:“我试着记记看。燕爷爷说, 记得住是根上的功夫, 得练。”
灵素不晓得怎么答这话才好, 只好点头:“嗯, 你练练也好。”反正也没什么事儿……
正说话, 后头就听岭儿的声音:“不要了!够了!够了!”
灵素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往后头去。就看后门口开着, 帮忙的大娘刚刚洗完一拨菜, 张罗着要把洗菜的水泼到地上去。岭儿站在边上跳脚,一只手抓着大娘的围裙角,一只脚直跺:“不要七了, 它们不要七了!”
那大娘看灵素出来了,笑道:“囡囡不叫我给菜浇水。”又笑着对岭儿道,“好了, 好了, 阿婆不往那儿倒了!”说着话往一边水道里泼了,这边岭儿才放手。
又低头看看那些菜, 对大娘道:“阿婆, 不要给它们浇了, 它们不七了。”
大娘直乐:“好, 好, 都听囡囡的。”
岭儿更长开了些,雪肤大眼, 一笑俩酒窝,整个跟个糯米团子似的, 谁见了都爱。兄妹俩虽生得相像, 湖儿自小就看着端肃,不像岭儿这么招人亲近。
灵素就说岭儿:“大呼小叫的,被你吓了一跳。”
岭儿便道:“菜要死掉了,急人!”
大娘赶紧道:“喔唷喔唷,乖囡囡,这才刚出正月呢,可不兴说这些话!”
几人说着话往外头去,灵素见岭儿方才又扒拉过泥了,一爪子的黑,便拉了岭儿到一旁给她打水洗手,顺便问她:“你怎么晓得那菜要死掉了?”
岭儿皱眉:“水太多了啊。”
又对灵素道:“娘,咱们不要七掉菜菜吧……就让它们活吧……好不好?好不好?”
灵素看看她都不晓得说什么好,——菜你舍不得吃,吃羊肉你咋吃得恁欢呢?!
晚上回去说给方伯丰听,方伯丰也直乐:“这大概随我?一看地上就晓得这地是不是浇得太过了。下回去近处的官田,就带囡囡一块儿去。”
说起湖儿,方伯丰就摇头:“这事儿咱们没法管了,夫子同燕先生都快打起来了。”
灵素道:“我看湖儿挺喜欢跟着燕先生的。”
方伯丰一笑道:“所以才没法管不是?!”
俩人对看着嘿嘿乐起来。——鲁夫子先说好的,结果娃儿喜欢跟着燕先生学,这叫他们俩晚辈怎么说!
如今花后田里的五色麦和米袋子都长得不错,方伯丰也算松了口气。只是这时气是真的越来越冷了,去年头场雪开始,到过年时候就又下了两场。初七的时候那雪大的,许多人家都半夜起来扒拉房顶上的积雪,说压得檩子椽子都吱嘎作响了。
上回农务司走访县里的老农人们,也都说地气在变,有几家种晚稻已经都提前半个月插秧了。还有几处压着秋分时候下田的那些苗收上来的一多半是秕谷。方伯丰年里也没歇,天天就在看这些走访的记录,又写又画的。怕耽误功夫,出去走亲戚也滴酒不沾的。好在众人都晓得他的性子,也并不相强。
正月十八衙门开始办差了,老司长同几个司的人说接下来这一年的大事,着重就说了下这个。
“如今整个山南道粮食缺口挺大,这回的散花稻是个点引线的火星,那炸的其实是桑树奇花苗木占的良田。朝廷是鼓励各州各县尽力发展一地经济民生,可这耕地良田的数儿是底线。都弄去种桑麻了,一两年看着赚钱,真要旱涝蝗灾接踵而至,得死多少人?!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完,估计年后就得大动了。”
德源县在这上头做的不错,可这要论起来都是老司长这么些年做下的政绩,反没法儿拿到台面上来说了。
直接就说到了天时变化的事情,又道:“之前桑蚕为什么忽然大盛了?细算算去,并不是绫罗绸缎这块如何了,原是丝绵和绒的官收价大涨,且基本上有多少要多少。细想来,或者也有备着天寒民生的用意。连着棉花也是一样。”
坊业司的点头道:“这么一说还真是。且农务那边也一直在推抗寒稻种和其它耐寒耐旱的粮种。难道真的要大冷了?……”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老司长等他们都说完了,才道:“朝廷一直没有大张旗鼓,就是怕万一事情并非如此,话先传出去了,闹得民心惶惶,更增纷乱。且这东西也不是说冷就一下子冷了的。你们细想想,其实这一年年下来,并不是今年才忽然冷下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