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大人回过神来,放下了手里的笔,接过茶水来喝了一口,笑道:“正想着要不要破格提拔个人。”
县令夫人很是意外:“哦?碰上什么才俊叫你起了爱才之心了?”
知县大人哈哈乐起来,笑道:“才俊都往京里赴考去了,哪里会落到我这里来。我是说这个人。”说着往方伯丰的履历上点了点,县令夫人见是个司衙的小吏,笑笑并未多言。
知县大人一边捋着自己的思绪,一边缓缓道:“今年我要做的两件大事,都同农务相关。只是农务司那几个,都是石头脑袋。这事儿还不照旁的似的,万一叫他们拖住了,这一过了下田的时候,就是再说回来也晚了,没用了!可偏偏又绕不过这个地方去……
“我琢磨着,绕不过农务司……这农务司又不是个真人,绕不过它去我还绕不过人去么?这后生来得正好。我想着,若是把他提成农务司副长,到时候就叫他来全权负责此事。如今的司长老了,若是有个年轻的副长,又是我直接破格提拔的,这底下人站队的时候到底该往那边去,心里也得掂量掂量。只要他们里头分开一站,我自然有法子叫其中一边的话音大些,自然后面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县令夫人便道;“这廪生对农务如此熟悉,同如今农务司的人肯定也有交情,会不会也听那位老司长的呢?”
知县大人笑笑道:“嘿,如今农务司给他定的不过主管之职,我一伸手就把他放到了副长的位置……且我会把他这副长的权力放到最大,直逼司长……甚至,我还要在几件他们两个主张不同的事件上无条件支持他!那司长就不是司长了,是对手!别说本就没理的话,就算有理的,恐怕都不会听了。你不晓得,这人呐,嘿,心思都是一样的。谁不想往上爬……”
县令夫人笑道:“我不懂这些东西,你想周全了就好。”
知县大人一笑:“你放心。我做事情什么时候莽撞过。这廪生也是个招事儿的命,之前同季明言还出了点同文抄袭的岔子,当时我站在了季明言那头。府学里的学差觉察了此事,把他的履历压了几日,又偏巧有人因之前什么私怨改了他的履历,叫他错过了上回的典考。
“后来因祸得福,被学差荐进了府学。当日我便关注了他一阵子。若是个有血性的,见识了这官场里的你来我往,趁着这样机会怎么也要奋发图强,有朝一日好叫欺辱过自己的人都落个报应。可这位,你看看,三年一过,还老实回来这里奔农务去了。可见是个性子软又没甚主见,只求安生度日的。
“农务司那几个如今难对付就难对付在那个油盐不进的老司长。他这一辈子反正也这样了,想再上一级也不能了,是以不需考虑什么官场人际、利益交换的事情,只把如今握在手里的权柄使个十成十,过过瘾罢了。所以我是主官,他非但不惧,反而很乐意用农务上的事儿给我添堵,以彰显他的地位能耐。这就是人性!
“而这位嘛,读书多年就想保个安稳,旁人改他履历抄他文章,也没见他如何……一个人若是连欺负到自己头上的事情都不吱声,难道他会为了什么田地该种什么不该种什么这样没要紧的事情来同上官犯别起争执?呵,再也不能的……”
这一通说,反叫他把方才自己心里的一点疑虑都说空了,越发觉着把方伯丰破格提为副长的主意好,到时候扶植其分了老司长的权,加上底下见风使舵……哦不、是识时务者的站队投靠,很快这农务司就能落到自己手里了。自己也能得着一个有业务能力又听话的下属,真是何乐而不为。
于是没过两日,在衙门新进人员的定衔会上,知县大人当众把方伯丰从农务司申请的主管位置上直接提拔到了副长的位置。其理由也十分充分,无非是方伯丰数年里的学文,已经覆盖了农务许多方面,且成绩突出,屡受府学和司农院的好评,这样人才,自然需要给予更大的权力,以盼其发挥更大的才能。
老司长略感疑惑,不过他本来就打算培养方伯丰来接自己班的,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眼前就叫方伯丰做了司长,自己好同老伴一起去平湖崖上过日子去。原是怕方伯丰年轻缺威信,没法镇住底下的老油子们,才定了个主管。没想到知县大人倒对方伯丰很是看好,这样更好了,省了自己的事儿了。
方伯丰也有些疑惑,毕竟这位大人之前可没对自己表现过什么赞赏之意,上回说几句话还是为了细问天女散花稻的事情。想想这位大人的行事,再加上之前苗十八说的话,方伯丰心里约莫料到了几分知县大人的打算。
平日相熟的几个很快都知道了此事,把放在刘玉兰身上的精神又转到灵素身上了,齐翠儿就叹:“你们家的真是行大运的人。若是上回典考顺顺当当进了衙门,不得从主事开始做起?三年还不定能到管事、跟别说主管了。结果被耽误了三年,下来就是副长!没准过两年就是司长了,啧啧,真是比不了啊。”
陈月娘几个也都恭喜灵素。
灵素看看这些人的反应,想想这两日自家师父、大师兄和相公三个天天商量这个商量那个如临大敌的样子。——这一样的事情,怎么放人眼里还看出不一样的东西来了呢?事情不是只有一件?人却各有各见,最麻烦是人之后的言行也多按着自己的“见”去的,若是这“见”不对……那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