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三照例去遇仙湖给夫子和夫子夫人拜年, 苗十八同燕先生也偷闲过来一处吃酒。灵素带了些小菜和点心过来, 夫子夫人是一边赞一边怨, “东西是好, 你这怀着身子呢, 何苦这么劳累?这少吃一口能怎么样!他们几个什么该吃的不该吃的没吃过?听我的, 下回别再费这劲儿了!”
灵素嘴上都答应着, 这都没法子的事儿,她的能耐旁人都不知道,关心她还错了?虽于她而言反觉束缚, 这份心她却得领。如今在这世上过了几年,她觉着同能耐相比,这“心”可不容易得多了。
他们说着话先吃茶, 待要上酒时, 夫子夫人把灵素拉过来对燕先生道:“燕三爷还是现在给把个脉吧,一会儿吃了酒, 把的是手是脚都分不清了。”
燕先生无奈摇摇头, 到边上案边叫灵素坐了, 也没拿脉枕, 寻了块厚巾子叠几转凑合。把了一会儿微微皱了皱眉头, 看夫子夫人一眼,赶紧道:“嗯……这好似有两道水声脉, 莫非是……等下回我带个高人过去给你瞧瞧。”
夫子夫人问他:“怎么个意思?”
燕先生道:“好似是双胎,等满五个月了请人听一听靠谱些。”
夫子夫人听了刚要高兴, 可瞧瞧灵素那肚子也不比寻常怀身子的大, 便又有些狐疑,只好等“高人”看过再说了。
灵素都“看”得明明白白的,见他们这么说着,面上都不晓得摆什么神情好。她实在学不来哄人作势那一套,只好左看看右看看,夫子夫人拍拍她手:“没事儿,有几个就生几个,怕什么的。”
刚要落座的燕先生听了这话差点没绊一跤。倒是方伯丰听了这话眼睛放光,早听灵素说了是两个娃儿,这回连燕先生也说有此象,那想必就是真的了。好嚒,不来就不来,一来就来俩,往后可真得热闹了。
他们落座说的还是府里县上的话,还说起了西月楼的鲜石买卖来。知县大人听说了西月楼的这宗生意,高兴得不得了,不止在衙门里试用了鲜石,还给自己的同窗友人们寄了许多过去。之后更贴上自己的人情,帮岳二把这买卖做到京城里去了。要说起来,这知县大人真是岳二的贵人了。
如今西月楼都不指着酒楼的买卖,岳二也用不着呼朋唤友上酒楼做活招牌了,那楼里的卖鲜石的小窗口一关,改到边上买了一出门面,到底五进的宅子,专门做这个鲜石生意的。车来人往络绎不绝,南腔北调地询价催货,真是好不热闹。
至于当年的珍味会失利,如今都知道不过是赏官和从前的知县老爷头脑僵化,不能接受鲜石粉这样妙味而偏判所致。毕竟,要说这世上真假,有什么能真得过真金白银?看西月楼如今的日进斗金,谁还要看什么珍味会不珍味会的东西。“能挣钱”、“有钱”才是王道,别的都是虚的。
西月楼鲜石粉买卖做大了,人手不够,又从县里招了不少人,工钱都给得挺高。只是进了里头果真干起活来,却没见着从前说的什么鸡鸭鱼肉、海蟹河虾之属,只有几个紧闭的房子上头整日冒烟的烟囱和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看不见究竟的各样材料。可见那鲜石粉并不是什么菜蔬里炼出来的东西,西月楼原是撒的谎。可这又有什么要紧?那鲜石粉能提鲜总是真的,如今给的这么些工钱也不假,西月楼从前说的真假同自己又有什么干系?!
这下半年来的客商越发多了,许多时候等货都要等上十天半个月的。有些着急又有路子的,就求到了知县大人跟前。知县大人一听,这不像话啊,这么好的东西,这么多人想买,你怎么就做不出来呢?!赶紧多开几处,多招人,多卖点,商家赚得也多,客商也满意,县里的税还多了,真是几好合一好的大好事。
这岳二一听父母官这么说了,立马顺杆往上爬,只说如今这地方不够大。需得周围有水又清静的地方才好。照理说这样的事儿不归衙门管,可问题是衙门指着他出税啊,这能帮的自然得帮了。如今就正张罗这块呢,恐怕等过了年就得有说法了。
灵素想起自己瞧见的紫色小光点来,正想问燕先生,那边苗十八先说上了:“那东西准定不好,猫儿狗儿吃了都掉毛骨头都发脆,这人吃着能好?只是没个现成能拿出来叫人一看就明白的说法,又不晓得那东西到底怎么来的。上回那头遣人来演的一出双簧,也管了没一个月。如今更得了,有官老爷给背书,又卖去京城了,一个个只当是好东西,都成风了。谁还想得起那一杯入口就吐的滋味?嗐,这人呐……”
燕先生也点头道:“本不是如盐如糖这般不可缺少的东西,只添个味道,但凡有丁点可能会伤及身子也不该用。可惜啊,大凡人等哪里会想那么多。”
鲁夫子叹了一声:“所以说咱们这活儿啊……有时候想想,大概同爹娘看孩子差不多。你想他好,他还不一定听你的,你管狠了他还仇上你了。你要是不管,等他自己知道好歹就晚了。你说这是管是不管?管不管到底也没多大用场。教了这么多学生,果然要说教有多少用场?看看好的几个,大概是有的。再看看另外的,怎么这用场就是在有的人那里管用有的人就不管用?这么一想,这管和教只是给我们自己良心的一个交代罢了。”
说完三个老人家齐声叹气,灵素往后灶看看,大师兄正在里头忙活呢。灵素想着,这怀了身子的人不能叹气,这周围人叹气要不要紧?
她那里没琢磨完呢,夫子夫人就说了:“哎,好好的大过年的,还当着没出世的娃儿的面,干什么说这些丧气话?!吃菜吃菜!”
苗十八笑道:“这都是大实话,怎么丧气了。再说了,叫娃儿听听这外头的世道是怎么个世道,也叫他先学起来。这做人呐,就这么回事儿!”
正说着,大师兄端了个腐皮鸭卷上来,三个人都爱吃,就先撂下了话头。
忽忽悠悠元宵已过,这回走灯海看花灯都没灵素什么事儿了。方伯丰不肯叫她出门,只说外头人来人往的容易挤着。灵素无奈,只好一早叫方伯丰搬了桌子到家门口,摆上一溜的果浆子果酱,结结实实挣了一回烟花钱,还顺便宣扬宣扬自己的杂货铺。
人家吃了说好,她就来一句:“我有铺子就在填塘地那里,爱吃到时候过来买。”
那山里大片的野果林子里,她捡好的收了三成,余下估摸着野猪鸟儿能吃掉三成,再剩下的就烂在地里成堆肥了。她自觉这些东西简直就是白来的,总觉着得为这个林子做点什么才合适。倒是养了几桶蜂,有道是“蜂勤果子密”,可见养蜂还能帮这果子林多生些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