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的名头响亮, 只是好像她就长在风和楼似的, 其家世素来少有人知。这回要上门提亲了, 才知道沈家就住在遇仙湖畔, 家里二老膝下只她一个闺女。因风和楼的买卖也有沈家的份子, 加上沈娘子自幼精于女红, 才叫她去楼里做了大师傅。
这沈娘子的心思想是没有瞒过家长父母, 托人上门提亲前,苗十八找了燕先生牵线先去拜访了一回。两位老人家却笑道:“总算来了。”倒叫苗十八很有几分惭愧,尤其还有听了消息一起过来的夫子夫人在旁打趣, 更把他损得狠了。
之后请媒下定,这婚事就算定下了。两边长辈都没旁的子女,是以成了亲后爱在哪边住也都由他们。大师兄不知道为甚, 还是决定在县城里买一处院子, 最后选的永乐坊里头一处带花园的宅子。不说别的,只那一处绣楼, 还有许多花圃, 看着就很合女儿家喜好。只是有些贵, 全部下来得七八百两银子。大师兄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拍板买下了。
又找工匠来细改里头的几处屋舍, 中间没事就往风和楼跑, 也不知道是商议屋子摆设去还是干什么去了。气得苗十八直嘀咕:“在我这儿住几十年也没见这么上心过,要不说养儿如养狼呢?!一色儿的白眼狼!”
这三凤楼的大师傅要娶风和楼的大师傅了, 消息传得极快。
就有人道:“得,往后他们家的娃儿可了不得, 吃的三凤楼的, 穿的风和楼的,这德源城就属他福气大了。”
另一个道:“从前是这么论没错,如今可不一定了,我看呀,往后这头一个,还得看西月楼的。都别说酒楼的话了,这酒楼天天爆满能做几个人的生意?如今人家那鲜石粉的买卖一起来,天南海北地卖去了,这东西卖出去,银钱滚滚流进来,啧,想想都要替他们发愁,这些钱,可怎么花得了啊?!”
这西月楼在酒楼里开了个窗户卖鲜石粉,又搭上自家东家和东家的好友们做了几回活招牌,加上买回去试过的人真的尝出效果了。尤其是小馆子小摊上,隔壁或者对过用了,你不用,你家的生意立马就变差。没法子,都只好上他们这里买来。
苗十八一头忙着自家徒弟的大喜事,另一头还要愁这个事儿。只是这事情他同三凤楼都不方便出面了,他也不知道把事情漏给谁了,过了一阵子,忽然有几个人在金宝街热闹处摆开了场子,专门叫人试尝这鲜石粉的。
他们把鲜石粉一勺子融在一壶水里,再倒到一钱的小盅里请过路的人试吃。那鲜石粉都是现从西月楼买来的,一个人往那里去,甩出一包银子,买了一大袋子。看热闹的人一路跟过来的,亲眼看着他们打开的油纸袋、用小勺舀出来兑的干净开水。倒没人去疑心这个粉的真假。
那位主持场子的汉子朝众人抱拳道:“我们兄弟路过贵县,听说贵县有一样神仙粉,只在饭菜里放一点就能叫开水变鸡汤。我们兄弟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了,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儿。今日借贵宝地摆这么个摊子,就现从人酒楼里买了东西来,化了水请众位尝尝。瞧瞧到底是真的神仙,还是装神弄鬼,我们一个两个人说了不算,还得请走过路过的朋友乡亲们都来说说公道话!”
有吃过的就开口道:“没骗你们,真的能叫菜变得鲜香好吃,我们都吃好几回了。”
那汉子便一扬手道:“好,那就请这位见过真章的朋友来替我们尝尝这个滋味!”
搭话的半大老头就上去了,接过那小盅儿先放鼻子底下闻了闻,点头道:“挺舍得搁啊,这味儿够浓。”说着浅浅抿了一口,立时就皱上眉头了,“呸呸”往外啐了两口道,“这什么味儿?怎么这么冲啊!哟,还麻舌头!”
边上有人听了好奇了,便也过去试尝,都差不多这样。有个一直在吹嘘这鲜石粉如何美妙的后生,叫人拿话架在那里了,一狠心把那一盅都给喝了,咧着嘴干呕了两下,拱他的几个都笑得不成。可又站了一会子,那人就往边上靠直嚷嚷头晕。这下看热闹的几个也急了,一边架着这后生往边上找医馆去,一边朝着摆摊的几个汉子嚷嚷:“哎,你们可别走!这人要出点事儿都得找你们!”
这下人群炸了,有人问道:“这鲜石粉是真的吧?不是你们拿什么东西冒充的吧?”
那位汉子道:“我们这东西都是方才从那家酒楼现买过来的,这水是问这边烧水的老虎灶上买的,茶壶小盅也是问对过小酒馆的老板借的。哪里有什么手脚可做?”
有几个从头看到尾的人跟着点头给他们作证:“是这样,应该没哄人。”
一直没说话的汉子大概觉着心里挺委屈,便道:“你们要不信俺们,你们自己回家拿你们自己的那个什么神仙粉兑点水喝喝看。俺们这一壶里搁了一勺子就这样了,这要是一杯里搁勺子不定喝出什么味儿来呢。还哄俺们是什么神仙粉,我看是阎王汤还差不多。”
就有已经买了鲜石粉的人心里疑惑,回去也试了,自然照样麻舌头晕人。
这摊子这样摆了两天,到第三天上头,他们正在叫人尝那鲜石水,就有人在边上说话了:“我看你们不是什么路过的外乡人,是存心来搅和人家买卖的吧?!还看看什么好歹……你那一壶里搁两大勺盐我们尝尝,也都得吐。你要换成烧刀子一人来一盅,当场砸地上的都得有。这就能说人家是阎王水了?鬼扯呢!”
他这话音一落,边上又有几个人附和起来,还有说要抓他们去衙门的。
那摆摊的汉子便道:“酒是醉人,酒醉太多的人折寿,吃盐太咸的人黑干骨脆,这都是人知道的事情,都吃了几千年了。这个鲜石粉却是新出来的,也没个说法,菜里加不加它两可,就是一个添上去的鲜味,我们为什么不能试试明白?再说了,盐吃太咸伤人,也得吃了多少时候才看得出来,酒醉也没听说一杯倒的,尤其还是一钱的杯子。这鲜石粉化的水,只这么一小盅就能叫人头晕恶心,这能一样?我看你们不是来试味道的,倒像是坏了良心要钱又要命的!”
边上另一个汉子也道:“去衙门就去衙门,分说分说更好。”
那几个帮闲的不说话了。众人便仍上去试味,又有在家里试过的跟着说话,总之都是这东西不太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