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萌听到母亲问起顾朝晖的病症, 由于突然, 急得她顾不上许多, 直接掀帘子进了屋。
她一进来, 炕上坐着的林母和顾朝晖不约而同停下谈话, 都转头看她。
林荫萌心里着急, 说话便有些冲动, 她直接道,“妈,你别听姚卫东那个小人乱说, 他也是听别人瞎传的,朝晖有没有病,他现在就坐在你对面, 难道你自己心里还没有个判断么?”
其实林母在心里当然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但搞对象这种事儿,就怕有人砸黑沙子。
姚卫东来他们家这次可以说也是巧了, 刚好赶在顾朝晖前头, 这个消息一说出来, 难免林母不会先入为主, 即使顾朝晖表现得再好, 她心里也始终有个心结,觉得不问出来不舒服。
其实, 林母也清楚,多半是那个姚卫东因为争风吃醋, 诬陷小顾, 但这种事儿,既然听见了就不能当没听到,总是打听清楚好一点。
却不想,自己问完话,顾朝晖还没作答,自己女儿先炸了毛,这让林母很生气,一来是觉得女儿没城府,没分寸,办事莽撞,这把自己夹在中间,弄得里外不是人,感觉好像是她故意为难小顾一样;二来,也是觉得女儿太傻,这种事儿,林荫萌作为当事人如果碍于两人敢情好,不好问出来,那自己这个当妈的,帮她问一问不是正好,若是真的没病,还怕别人问么,他们娘两个知道真相也好放心啊。
可现在顾朝晖在跟前,她这些道理也不好跟闺女分辩,林母一股气儿堵在嗓子眼,上不上,下不下,十分难受,可也只是背着顾朝晖,瞪了姑娘一眼。
林荫萌一看他妈的脸色,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时候便站在门口不再言语,十分尴尬的瞅着炕上的两人。
顾朝晖把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一方面欣慰于女友主动替自己说话,另一方面也没过多责怪林母的心思,毕竟为人父母,都会为子女的方方面面着想,关于自己的那个传言,早已不是传了一两天,就算今天姚卫东不说出来,保不齐林母日后也会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到时候日久天长,更加没办法问了,岂不是成了众人心里的一个结,那样反而更不好。
倒不如早说早了,借着今天的机会,一吐为快,把事情解释清楚,至于相信不相信,那就看林母的决心有多大,到底是不是真的认可自己这个未来女婿了。
顾朝晖如此想着,便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放在了炕桌上,然后推到了林母跟前,说道,“阿姨,这是我这几天去医院开的诊断书,具体情况,您看看吧,关于这件事儿,我确实得解释一下,要不外面的传言太多,也都说得很难听,之前我没理,是因为觉得这些是我个人的事儿,谁爱怎么想怎么想,只要我自己行得正做得端就好,但现在我和荫萌在一起了,不能让你们俩也跟着受牵连,所以特别去医院开了这个出来。”
顾朝晖这番话说得平平淡淡,没有急切的想为自己辩白,更没有因为刚才林家母女的表现而意气难平,他语调平稳,面带微笑。
这样的表现更让坐在他对面的林母心生好感,也是更不敢小看他了。
林母伸手取过那张单子仔细查看,竟是一章医院的诊断书。
她年轻时候上过一段时间的扫盲班,认识不少字,可她怕自己拿捏不准,还是把那张诊断书交给了女儿,说道,“荫萌,你念一念,妈眼神不好,看不清楚。”
林荫萌接过诊断书一看,眉头微皱,她缓缓念道,“经诊断,顾朝晖本人精神状况良好,未见精神类疾病的症状。特此。”
落款是xx市安定医院,精神科,上面盖了一枚大红章。
她边看边念,念完之后也反应过来,这是一份关于顾朝晖没有“疯病”的诊断报告书。
林荫萌的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她将那份诊断书递还给母亲,然后便盯着顾朝晖看起来,眼神动容,似有水光。
她此刻心中感觉很复杂。
虽然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早有感觉,顾朝晖应该不是像传言说的那样有精神类疾病,但她心里那个弦还是绷着的,因为上一世,顾朝晖失去心智之后,生活潦倒落魄,是她亲眼所见,因此她几乎没有怀疑过传言有虚。
此刻看到诊断书,虽然不至于多么意外,但内心还是充满了惊喜,如果大夫都说他没有病了,那顾朝晖肯定就是没事了,这样就太好了,自己终于可以放心,母亲应该也会顺利同意两人的婚事,她心中的激动自然可以理解。
同时,她心里也隐隐有些愧疚。
自己之前听信谣言,误以为他真的有精神病,虽然这没有影响两人的感情发展,但她却一直没有敢问过顾朝晖这个问题。
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实际上,在心里,她一直将对方当个“病人”看待,时不时地也会偷偷想,要是他没病就好了,没病的话,自己就真的没什么好挂心,自己母亲也能爽快同意他俩的婚事了。
她却从没有想过,那些传言有可能是假的,自己男朋友是被人冤枉了。
这么久以来,她都在误会他,也没有想过给他机会澄清,这样的自己真的是又蠢又傻,还自诩什么是他的知心人,可实际上,却在这么重要的问题上拎不清,实在是太不应该。
林荫萌内心愧疚不已,看着顾朝晖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要不是顾忌身边的母亲,她现在真想一头扎到他怀里,好好诉说一下衷肠,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接收到女友殷切的眼神,顾朝晖对着她点头笑了笑,说,“荫萌,这事儿也是我马虎了,以前没跟你主动说,不过你能顶着那么大压力,选择跟我在一起,我心里真的很感动。”
他这话一说出来,林荫萌再也控制不住,两行眼泪奔涌而出,她怕失态,赶忙用手捂住口鼻,将脸别过一遍,抖着肩膀哭了起来。
顾朝晖见状,慌忙上前,拿过毛巾帮她擦脸,温言劝道,“你看你,哭什么,这是好事儿啊,大夫都说我没事了,咱们心里不都踏实了么。”
林荫萌接过毛巾,捂住脸,不敢看他,闷闷的说,“对不起,我以前也误会了你。”
说完,又传来一阵抽泣。
林母在旁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她也算是看明白了。
原来自己家这个傻丫头是明知道这顾朝晖有“病”,还主动去接近他,这到底是有多傻多痴啊。
现在大夫出了诊断报告,证明他没病,这还好,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可万一他真的是个有病的,那让自己这个当妈的夹在中间可怎么办好?
林母不由轻叹一声,心里为女儿的痴傻感到无奈,同时也庆幸是这样的结果。
“行了,荫萌,去洗把脸吧,回来咱们还有话说,你这孩子,真是傻。”
最终,林母还是没忍住,埋怨了女儿一句。
林荫萌洗脸整装之后,挨着林母,坐在了顾朝晖对面,她本想跟男朋友挨着坐,可看母亲的脸色,她终于没有壮起胆子。
顾朝晖看着她哭红的眼睛,虽然心疼,但再看她察言观色,见到林母就变了小兔子似的,也不由好笑,便瞅着她一个劲儿的乐,果然换来一记白眼。
三人坐好之后,顾朝晖说起了传言的由来。
原来几个月前,他和发小董新军利用周末的时间去水库钓鱼,没想到竟然发生了意外。
他们这里的水库离城区不远,可也不近,两人找朋友借了两台自行车,一路骑过去,也要两个多小时。
他们赶早出发,不到六点就走了,到了水库,将将八点半钟。
这天上午,他俩运气还真不错,钓到了不少三、四两重的鲫鱼,也够两人中午改善伙食的了。
他俩见收获颇丰,中午的时候,直接在水库边上挖坑埋灶,支上带来的一口小铁锅,做起了鲜鱼汤和烤鱼,顺便还喝了两口酒下肚。
两人边吃边玩,十分尽兴,临到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才意犹未尽的收拾锅灶启程回家。
因为玩了一天,又喝了酒,两人回程的时候,自行车蹬得就不像来时那样快,到一个陡坡前的时候,两人还真有点骑不动了。
为了相互鼓劲加油,两人定下赌约,谁先骑上陡坡顶,谁就能赢对方十块钱。
十块钱是真不少了,董新军他俩都是普通工人,工资都不高,自然谁也不想输了,便朝着陡坡奋力向前。
顾朝晖到底不如董新军这个平时干力气活的,骑到一半的时候就被超过了,董新军见自己遥遥领先,得意非常,甚至还一边回身跟他挥手,一边得意大笑。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董新军马上就要到达坡顶的时候,对面坡上同时爬上来一辆大铲车。
他只顾着回头跟顾朝晖炫耀,根本没看到来车。
那铲车司机由于视角受限,也没有发现迎头过来的骑车人。
就这样,董新军和大铲车的钢铲碰了个正着,那铲车力气惊人,铲子也锐利,竟是直接将董新军的头齐齐铲断,瞬间,就造了个人首分离的惨剧。
当时,顾朝晖离他仅有两三米的距离,自然是亲眼目睹了这出惨剧,他眼睁睁看着知己发小的头颅被铲掉之后,沿着斜坡滚到了路边的草丛中,而身子处还在往外汩汩冒着鲜血,有一些甚至还迸溅到了他的脸上。
这样的视觉冲击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即使出事的是个陌生人,他作为旁观者也要受到刺激,何况还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友。
顾朝晖当时就被吓得动弹不得,等那铲车司机下来查看的时候,两人更一起目睹了更加惊人诡异的一幕。
那滚到草丛里的头颅,本来就已经够瘆人的了,却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只野狗,竟当着他俩的面,将董新军的头叼走了,血淋淋的场面,让顾朝晖当场就呕吐起来,他感觉自己都要把肠子吐干净了。
然后他便浑浑噩噩的晕倒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脑中也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