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佑和阿瑟回来之后, 点点没有回疗养院,仍旧待在皇宫里。
金狮子陛下说,点点现在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内心拒绝长大, 那就没必要再待在明佑和阿瑟身边, 这样会让他更不愿意长大。
现在点点只是每隔几天过来体检一次。上一次体检的时候, 点点还活蹦乱跳, 看上去不像是过得不开心的样子, 明佑还以为,点点已经和金狮子大哥相处融洽了。
“相处的确还算融洽。”阿瑟神情十分疲惫, “我推测,他的记忆快要完全恢复了。”
明佑见阿瑟劳累的模样,忙让阿瑟变回小黑猫,把小黑猫端端正正摆头上。
小黑猫把兜帽戴上, 弓着背舒展着小翅膀, 伸了个懒腰, 然后侧躺在明佑头顶上,深深舒了一口气。
瘫做一团真是太爽了,当猫真好,我不想做人了by阿瑟猫。
“记忆恢复了啊,这是好事。”明佑感受到小黑猫的心情逐渐变好, 松了一口气。阿瑟每次心情不好, 他就特别难受, 特别紧张。
这就是爱吧, 我早该发现。明佑美滋滋的想。
“嗯, 好事。”阿瑟猫心道, 长大当然是好事, 但就跟长个子的时候腿会抽筋一样,成长肯定伴随着疼痛。
没有记忆之后被他和明佑溺爱的大侄子,突然恢复三十多年的记忆,脑子估计快被塞爆了。
阿瑟本来还在忙碌中,得知大侄子的事后,才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明佑和阿瑟到达皇宫的时候,点点把自己藏了起来,似乎并不想见到他们。
阿瑟猫看着躲猫猫的点点,半晌无语。
这蠢侄子,他把头和上半身塞进柜子下面,毛绒绒的小屁股和毛绒绒的长尾巴露在外面。这算什么躲猫猫?只要我把脑袋藏起来,你们就看不到我吗?你不是猫,你是鸵鸟吧!
“大黑,点点和你真像。”明佑感慨道,“你早上不想起床的时候,就是把脑袋藏起来,然后说‘你看不到我’。”
阿瑟猫:“……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他尾巴疯狂甩,尾巴噼里啪啦抽打明佑的后脑勺,明佑笑得更开心了。
被毛绒绒的尾巴扫来扫去真舒服。如果不是照顾点点才是现在的正事,明佑已经把小黑猫捧手心里亲耳朵了。
我家大黑,为什么这么可爱?无论是人形、大老虎形,还是小猫的模样,都是全宇宙第一!
“点点,出来!”阿瑟猫不想理睬不知道又走神走哪去了的明佑,扯着嗓子喵嗷。
点点露在外面的长尾巴晃了晃,又往柜子底下钻了钻。现在,他只剩下长尾巴在外面了。
阿瑟猫耳朵往后扯,从明佑头上跳下来,踮着猫步走到点点屁股后面,抬起前爪,狠狠按住了点点的毛绒绒长尾巴。
“喵嗷!”柜子下面传来点点的惨叫声,以及很大一声“咚”,好似什么东西撞到柜子底的声音。
明佑叹了一口气。还能是什么撞到柜子底了?当然点点那可怜的小脑袋了。
阿瑟猫低头,咬住被自己踩住的小雪豹尾巴,一步一步把小雪豹往外拽。
小雪豹爪子疯狂挠地,仍旧被比他体型还稍小一些的阿瑟猫咬着尾巴拖了出来。
“喵呜咪……喵呜咪!”尾巴,尾巴要断了!点点含泪呜咽。
阿瑟猫松开点点的长尾巴,呸呸了两口毛,抬爪按住点点的脑门,把点点的脑袋踩在了地上:“你躲什么躲?”
点点qaq:“喵呜喵呜。”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躲。但他看见大黑猫叔叔和明佑饲养员,心里就堵得慌,恨不得立刻挖个洞钻进去。连每次去体检,都变成了煎熬。
“好了好了,别欺负侄子了。”明佑终于走上前,从恶霸小黑猫爪下拯救可怜的小雪豹,“让我看看,尾巴没受伤,还是毛绒绒的,别担心。”
“喵咪。”点点脑袋拱进明佑怀里,小声呜咽个不停。
明佑就像是哄小婴儿似的,哄了点点许久,点点才平静下来。
恶霸小黑猫指挥着老管家给点点做好了营养糊糊,亲自一勺子一勺子喂给点点。
看着比已经长大成小臂长的大猫咪的点点小上好几圈的小黑猫,一脸严肃拿着小勺子给点点喂糊糊,明佑都想捧脸傻笑了。
他每天都处于快要被自家大黑萌死的边缘。
“别傻笑了,帮点点看看。”小黑猫喂饱点点之后,猫爪子又拍打了好几下点点的猫鼻子,把点点拍得脸上的毛毛都哭湿了。
鼻子好疼,但是不敢躲qaq。
“好。”明佑抱起点点,先给点点把脸上的毛毛擦干净,然后掏出治疗仪器,给点点检查身体。
检查完之后,明佑道:“点点的身体已经进入高速成长期。点点,你的记忆恢复了多少?为什么突然不想见我和大黑了?”
点点蔫嗒嗒的喵了好一阵子,明佑和阿瑟猫终于明白了点点现在的状态。
他们俩去执行危险任务的事,和点点深锁在记忆中,最不愿意回忆的事重合了。这就像是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钥匙,让点点记忆中最黑暗的一面渐渐泄露出来。
明佑和阿瑟离开的那几日,点点每晚都在做噩梦。
在梦中,他重要的人也像现在这样,在视频联络中,微笑着告诉他出任务的事。
然后,就是永别。
梦中的他弱小没用,不能跟着重要的人一起上战场,更别说什么报仇。
他是拖累,是没用的孩子。
他只能受着别人的保护,在家人和家园面临重要危机的时候,他在安全的异国他乡,苟且偷生。
点点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哭得直打嗝,脸上刚擦干的毛毛又被哭得湿作一团。
明佑一边轻轻拍打着点点的背,给点点顺气,一边和点点一起呜呜呜哭。
阿瑟猫狠狠翻了个白眼,很想变成大黑猫一爪子掀翻这只蠢佑。
你哭什么哭啊!我让你过来,是让你安慰点点,没让你和点点一起抱头痛哭啊!你能不能振作一点,拿出你作为长辈的气势来!
“好,嗝。”明佑拿着帕子一边打嗝一边揩鼻涕。
“喵,嗝。”点点也一边打嗝一边用明佑的衣角揩鼻涕。
阿瑟猫一爪子把点点从明佑身边刨开。
你干什么呢!这么不礼貌!
明佑忙拿出一根干净的帕子,给点点擦脸:“点点,别哭了,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日子还长。现在你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以后会变成最最最厉害的大雪豹,想保护谁就保护谁。”
点点吸吸鼻子:“真的?”
“真的真的,点点长大之后,绝对特别特别厉害。”明佑道,“你现在也应该感觉到你体内的力量了吧?”
点点抬起一只爪爪,低头看着自己粉粉的肉垫子。
我变强了吗?
“你如果拒绝长大,那么就要继续这样弱一辈子。”阿瑟猫本想好好劝慰自家大侄子,但他一看到点点粉嫩嫩的肉垫子就满肚子气。
明佑心虚的移开视线。
他真的不是故意在大黑猫耳边说了十几几十遍,“大黑你的肉垫子黑乎乎的,就像是抹了油”。
大黑好像嫉恨上粉粉的肉垫子了。
点点立刻炸毛:“喵嗷!”我才不会弱一辈子!
“那就别拒绝长大。”阿瑟猫没好气道,“你知道你的年纪其实比我大吗?”
点点歪头:“喵?”你是我叔,我年纪怎么可能比你大?
“辈分和年纪是两回事。我辈分比你高,但你比我先出生。”阿瑟猫鼻子喷气,“你现在被我保护,不害臊吗?”
点点石化。
他僵硬的转头,看向明佑。
“蠢佑的年纪更小。”阿瑟猫道,“他比你小十几岁。若他在几岁的时候见到你,还得叫你一声叔。”
点点:“……喵?”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明佑哭笑不得:“大黑,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阿瑟猫翘着胡子道:“点点,汉斯,我告诉你,现在你要选择的并非是是否长大。你其实已经长大了,你早就成年了。”
“你要选择的,是是否承担长大之后的责任。”
“我哥,你爹,他在战争中失去了重要的爱人,失去了重要的朋友。唯一的儿子长期营养不良可能会早夭,唯一的弟弟重伤难治前途未卜。在这种前提下,他艰难的承担了一切,一直硬撑到现在,撑到明佑到来,撑到我伤愈。”
“如果你想继续成为他的负担也没关系,我已经伤愈,可以帮大哥继续分担抚养你的责任。但你好意思吗?大嫂去世的时候,你虽然鲁莽去找死,但至少还有勇气上战场去找死。现在你已经拥有了可以保护别人的力量,也拥有需要保护的人,难道还想退缩?”
“当然,我可以帮大哥分担重负,也能帮你分担责任。你可以继续懦弱下去。只是你这么懦弱下去,你有脸去大嫂坟前祭拜吗?”
“大黑!”明佑忙制止阿瑟猫说出更过分的话,“点点只是病了,他不是故意逃避,别这么说。”
“你病该好了。”阿瑟猫舒展了一下身体,摘掉头上兜帽,变成了人。
他将家猫般大小的小雪豹抱起来,摸了摸小雪豹圆圆的耳朵:“你曾经对我说,你如果身体好起来,要成为这个星盟最伟大的雪豹,让哥和嫂子为你自豪。现在,你身体已经好起来了,是不是该兑现诺言了?”
点点茫然的看着人形的大黑,圆乎乎的豹耳朵和毛绒绒的尾巴都蔫嗒嗒的耷拉着,好似遇上了豹生中最艰难的事。
“我本来不想强制让你醒过来,但……”阿瑟顿了顿,苦笑道,“大哥最近作息很不规律,暴饮暴食,连续熬夜,说是放飞自我,不如说在用食物和工作麻痹自己。”
“我虽然是他弟弟,但我在工作上已经耗尽心力,生活上……生活上,大哥需要亲人关心。你是他的亲儿子,该由你来照顾他了。”
“去世的人无法追回,活着的人必须往前看,我们还得继续生活下去,开开心心,健健康康活下去。不然嫂子泉下有知,不知道多伤心?”
阿瑟的语调变得很温柔:“你已经不是弱小的点点,你是伟大的雪豹汉斯。照顾父亲的事,对你而言,很轻松对不对?”
咦?金狮子陛下状态这么不好吗?明佑想了想金狮子陛下最近的体检数据,好似挺健康?就是吃的有点多。
不过金狮子陛下的心情的确一直不怎么好,只有吃东西和玩儿子的时候会稍稍高兴一点。
点点在阿瑟怀里闭上双眼,好似陷入了沉睡。
阿瑟垂下的双眸中,带着一丝悲伤,看得明佑心猛地揪紧。
“大黑……阿瑟……”明佑开口,想安慰阿瑟,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突然叫我阿瑟?”阿瑟收起了眼中的悲伤,恢复了以往阳光的笑容。
但明佑并不认为阿瑟在开心。因为阿瑟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露出阳光的笑容了。
阿瑟在他面前只会露出懒散的笑容,或者带着几分讥诮的冷笑。阳光?变成人形的时候就是处理工作的时候,阳光不起来。
所以阿瑟现在一定在假笑。
“不是你说的吗?在你人形的时候叫你阿瑟。”明佑握住阿瑟的手臂,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究竟该说什么话,让阿瑟高兴一点。
“表情别这么凝重,我没事。”阿瑟道,“只是解开了伤疤,有点痛。”
失去亲人的伤疤,永远也好不了。就算接受了这件事,回忆的时候,仍旧悲从心来。
但悲从心来也没关系,人要往前看,过往的悲伤,不会阻拦活着的人幸福。
他是,点点是,他哥也必须是。
“嗯。”明佑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双亲,和今生无缘见到的母亲。
的确,悲伤不可能消失,但正因为经历过悲伤,他才更珍惜眼前的幸福。
“大哥真的状态很不对劲吗?”明佑问道,“大哥的体检状况不差,心情……最近心情也不算太差。”
比初次见面的时候好太多了。
阿瑟笑容立刻垮了:“没人管着,就放飞自我了。他再这么吃下去,我怕他就算是灵兽,也要得三高。”
明佑:“……是放飞自我,不是自暴自弃?”
阿瑟耸肩:“放飞自我和自暴自弃的界线在哪,谁知道呢?不过大哥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想有个人盯着大哥,别让大哥看到吃的就走不动路。他又不是真的橘猫。”
明佑黑线:“你认为点点管得住大哥吗?”
阿瑟皱眉:“等汉斯能打得过大哥的时候,应该就能管得了?”
明佑:“……”他不这么认为。就算点点能打得过橘猫大哥,他敢动手揍亲爹吗?你以为这是父母管教小孩子吗?
他不由为点点默哀了十几秒。
一想到如果点点不肯长大,包括看管橘猫大哥在内的重担都得压在自家大黑猫毛绒绒的双肩上,明佑就只能给点点默哀十几秒,不能再多了。
加油,点点,你是最棒的!
点点被阿瑟一顿刺激敲打,主动进入休眠。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应当就是汉斯,而不是点点了。
明佑有点遗憾。小雪豹太可爱,他还没养够。但这话他不敢说,说出来分分钟被罚跪坐墙角面壁思过。
大金狮子陛下也很遗憾:“他要长大了?长大后就没那么好玩了。现在猫崽子的样子多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