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看到面前有一间废弃的工厂,这里是整个凤凰城的最西郊,便停下来,与派西躲在一个巨大的水泥管里暂时过夜。
对面的废墟中,有一个乞丐正在生火,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阿卡生怕他过来抢自己的东西,或是吓着了派西,便一直盯着那生火的乞丐。片刻后在雨中有一个撑着黑色雨伞,穿着风衣的人过来,与那名乞丐交谈了几句。阿卡倏然间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派西轻轻地说。
“没什么。”阿卡低声道。
漫天的硫黄雨里,他们躲在工地的一个水泥管内,对面有个脏兮兮的乞丐—这一切都很正常,然而居然有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找到了这个乞丐,这个现象令阿卡一瞬间就警觉起来。
“睡觉吧。”阿卡抱着派西,让他倚在自己怀里,不再看远处的乞丐,闭上双眼。
男人似乎一直没有离开,与乞丐在不远处交谈。,阿卡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也无心去关注。然而渐渐地,派西不安分地动了起来,身上渗出汗水,继而蓦然惊醒了。
“派西?”阿卡问道,“生病了?”
阿卡摸摸派西的额头,派西醒过来,轻轻喘着气。
“我做了一个梦。”派西小声道,“有人在我们附近吗?”
阿卡诧道:“你听到脚步声了?”
派西道:“他们注意到咱们了。”
阿卡一惊,抬头望向远处,看到与那乞丐交谈的男子,他已在那里足足逗留了近半小时。阿卡来不及问派西为什么会这么说,便说:“起来,我们走。”
已经是深夜了,街上空无一人。阿卡拿不准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这个未知的城市中,与派西两个人上路,会不会遭遇危险,孰料派西却道:“我觉得咱们应该在这里等等。”
“为什么?”阿卡问。
派西没有回答,然而远处的那名男子谈完话,注意到了他们,转身朝他们走来。阿卡一瞬间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想到今天那克隆人老板朝他们说的—这个城市里十分危险,混乱。万一是要……
“跟他走。”派西低声在阿卡耳畔说。
“你们是什么人?”那男子一身黑色风衣,上下打量阿卡。
阿卡护着背后的派西,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派西拉了拉阿卡的衣袖,无声地提醒他,男人低沉的声音道:“不想死就别待在这里,跟我来。”
阿卡犹豫了片刻,男人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机会,转身离开。阿卡看看派西,又看那远去的男人,最后他收拾东西,牵着派西,起身离开了废弃工地。
穿黑风衣的男人在深夜里习惯性地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件东西,阿卡以为是枪,正要紧张时,却听见咔嚓一声轻响,火苗跳动,男人叼着烟,烟头的火光微微亮起。
“你是……什么人?”阿卡问道。
“沙皇。”那男人答道。
阿卡抬头打量他,只见这名叫沙皇的男人皮肤粗糙,黑风衣的兜帽罩着半边阴沉的脸,鼻梁作鹰钩状,耳上别着一枚耳钉,侧脸还有一道寸许长的疤痕。
他的黑风衣上别着个徽章,上面写着“铁血战队”。
“铁血战队是什么?”阿卡问。
沙皇不自在地拉起衣领,以手臂挡住那枚徽章。
“名字。”沙皇冷冷道。
阿卡皱眉答道:“我叫阿卡,他叫……”
“我知道他叫派西。”沙皇道。
“我听到过你的声音。”派西轻轻地说,“就在源能动力店。”
阿卡顿时想起了早上他带着派西去找工作的时候,那家恐吓他说小心被抓去卖器官的克隆人商店里,似乎就有这个人,但他穿的不是风衣。
“眼睛看不见,心里很清楚。”沙皇扔掉烟头,“你是飞洛那混账的儿子?”
派西停下脚步,不悦道:“你说我爸爸的坏话,我不跟你走了。”
沙皇痞兮兮地一笑,从帽子下看着派西,说:“人小脾气大,算了,当我没说过。”
阿卡这才与派西跟着男人继续前行。夜晚黑暗的小巷内,房檐滴着水,小巷内的一扇后门前亮着一盏灯。沙皇推开门,走进去,说:“看在飞洛的面子上,我收留你们。”
“我不用人收留,”阿卡说,“我可以工作。”
沙皇打开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内部,阿卡赫然发现,这是一个武器维修店,太好了!
“我给你打工吧!”阿卡欣然道,“包我们吃住就行!”
“你能行?别把我的东西整坏了,”沙皇摘下帽子,怀疑地看着阿卡,开始脱风衣,又问道,“懂不懂枪械?”
阿卡让派西坐下,到柜台前去看沙皇的枪械,取出一把,试着推拉,发出机械声响,动作娴熟专业。沙皇看了阿卡一眼,便点了点头。
阿卡说:“都是旧式的设备了。”
“中世纪的小刀,一样能杀人,”沙皇漫不经心道,“收割生命与年代无关。”
阿卡敏锐地察觉到,面前这人或许是个杀手,再不济也是经常使用枪械的人,他的手腕上带着弹痕与伤疤。沙皇又道:“睡在柜台后面吧,小朋友可以到楼梯下去睡。明天开始,帮我看着店。”
阿卡终于找到了一个住的地方,虽然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只要有地方落脚,就是目前最好的事了。当夜沙皇扔给他们两床被褥,被子带着潮湿的霉味,阿卡把它铺在地上,朝派西笑道:“派西,晚安。”
“嗯,阿卡,晚安。”
阿卡拉上了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沙皇打呼噜的声音在楼上此起彼伏。
就在这深夜里,静谧的角落中,发报机突然间“滴滴滴”响了起来。
阿卡马上从包袱里找出派西的发报机,接上数据线,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这是他利用手头简单的零件组装出的解码器,虽然频率波段不稳定,但勉强能接收到一部分信息。
派西,我是黑石,我找阿卡。
阿卡马上低头输入消息。
我是阿卡,黑石,有什么事?
那边没有回应了,阿卡继续输入一行字。
黑石,你那里有声音录入设备吗?我试试能否用发报机的无线电频段通话。
黑石的消息回来了。
不必。
阿卡不解。
怎么了?
阿卡找到对讲装置连接到小型发报机上,开始调频,耳机里一片死寂。
阿卡低声道:“黑石?你在哪里?听得到吗?”
阿卡自言自语道:“是耳机出问题了吗?黑石……哎?”
“听见了。”那边黑石道。
阿卡笑了起来,缩进被窝里,问道:“你在什么地方?”
黑石道:“还在东大陆。”
阿卡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黑石没有说话,他坐在漆黑的岸边,看着翻滚的海浪,微风吹来,带着些许咸味。
“你记得捡到我的那天吗?”黑石道。
“怎么了?”阿卡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深夜里黑石为何会突然联系他。
“没什么,”黑石低声道,“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所以想找你聊聊。”
阿卡的笑容变得柔和起来,他躺在被子里,侧枕着,小声问:“什么感觉?”
“说不清楚。”黑石望向远方答道。
阿卡喃喃道:“因为什么而有这种感觉?”
“我的父。”黑石答道。
“‘父’?”阿卡皱眉道。
“不是‘父’,而是……制造出我的人。”黑石道,“我的父亲。”
阿卡心中一动,问:“你想起自己的身世了?”
黑石没有回答,阿卡追问道:“是谁创造了你?”
“你为什么会救我?”黑石问。
阿卡想起发现黑石的那一天,说:“不……不为什么吧,我看到你在沙滩上,所以……话说,你脾气感觉好多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的脾气很不好?”黑石问。
“我还记得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阿卡笑道,“你差点掐死我,对我很不耐烦。”
“激素。”黑石低声道,“记忆紊乱,认主思维效果,与攻击行为的冲突。”
“什么意思?”阿卡问。
黑石避开了这个话题,问道:“那天,机械警卫即将杀死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会站出来?”
阿卡道:“我发现了你,不能就这么任你死去,因为我良心上过不去,怎么了?”
“没什么。”黑石道。
阿卡道:“你找到了你父亲的线索吗?父亲是谁?”
黑石道:“他没有名字,而且已经离开了这里。”
通讯器内一片安静,黑石道:“我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阿卡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黑石的感觉,他有心事,却没有任何人能说,或许他正在迷茫。而经过了这么久的迷茫,终于无法忍受,需要找一个人说出来。
阿卡低声道:“你心里的感觉,叫做孤独。”
“是吗?”黑石不以为意道,“这种感觉很奇怪,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坐着。”
“飞洛呢?”阿卡问。
黑石答道:“他不在。”
阿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黑石道:“尽快。”
阿卡:“你会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生活?”黑石重复道。
阿卡道:“我们已经找到地方落脚了,正在一个叫沙皇的人的店里。”
黑石:“沙皇……”
黑石似乎在思索,说:“你认识佣兵协会的主席灰熊吗?”
阿卡茫然道:“那是谁?你的朋友?”
黑石:“飞洛帮我联系的,说说你们的现状。”
阿卡便在被窝里小声讲了他们的经过,那边的黑石长时间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听着,直到阿卡说了将近十分钟时间,说到他们抵达沙皇的修理店内,自己都快睡着了,问:“黑石?”
“我在听。”黑石答道。
阿卡“嗯”了声,黑石听出阿卡带着倦意,说:“我很快就回来,回来之前,你尽量待在那里。”
“好的。”阿卡说,“黑石,注意安全,别做什么危险的举动。”
黑石切断了通讯,阿卡在沙沙响的电流声中渐渐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