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四海的船队是两条海军退役的硬帆海鲤舰,四条六百料大福船,海鲤舰用来装鸦片,大福船是装稻米、铜铁和各类朝鲜杂货。
每条海鲤舰上留了四门八斤炮,福船每条两门,这种程度的武力,防备海贼,甚至警戒朝鲜水师足矣。跟年羹尧的山东水师对战,对范四海来说,不仅没必要,也太耗成本。
来的是十多条六百到八百料的满清战船,这种由大青头改造的战船每条可搭载八到十门火炮,兵丁一两百人,显然打不过,范四海知趣地招呼船队跑路。
船队朝南驶了快一个时辰,山东水师依旧穷追不舍,眼见双方距离只有三四里,除了海鲤舰,剩下的大福船怎么也摆脱不了,范四海咬牙道:“人都上海鲤舰!那四条船舍了!”
一声令下,四条福船上的水手急急弃船,划着舢板渡到海鲤舰上,四条船连船带货只能都弃掉了。
“福乐号上还有十箱准备转运曰本的福寿膏!”
范六溪痛心地道,加上福寿膏,四条船上的货物价值起码十万两,这损失可太惨重了。
“年羹尧……仗着这点破船就耀武扬威,你会后悔的!”
丢下了大福船,两条海鲤舰扬帆急进,轻松地摆脱了追兵,但众人都愤恨不已,范六溪更是情绪激动,要回琉球,求罗五桂乃至白延鼎找回这场子。
范四海脸色铁青地道:“让老五调几条海鲤舰小打小闹,震慑朝鲜水师倒没什么。收拾年羹尧的山东水师,这动静太大。我们在朝鲜可不是单纯作生意,真正目的是撬开朝鲜大门。现在还没成功,就让北洋大动,那不就成了贪财无能之辈么?陛下要怎么看我?只这点本事,他就不能换别的商人来?”
范六溪问:“那我们能做什么?”
范四海哼道:“朝鲜的鸦片生意,已经拉着国中一大帮人抱成了团,没有官兵,我们就打不过年羹尧了?”
范六溪振奋起来,范四海依旧紧皱眉头,暗道李光佐够狠,不惜引狼入室,让年羹尧来封朝鲜海域,同时还在凛然,年羹尧水师出现的时机太巧了,肯定有人通风报信,多半是李光佐埋在水师或者釜山两班贵族里的暗线。
“回琉球!让年羹尧和朝鲜人看看,咱们英华海商可不是好欺负的!”
歼细不算大事,只要打败了年羹尧的水师,那些墙头草自然会重新倒向自己。
目送两条海鲤舰逃脱,山东水师船队的官长座舟上,年斌挥手止住了部下继续追击的求请,那种快船不可能追上,而且再追就很可能遇上北洋舰队的战舰,能拦下四条船已经心满意足,那范四海估计正肉痛得吐血吧。
“大公子,有十箱福寿膏!”
部下兴奋地来报,芙蓉膏在北面也有,只是零星吸食,不怎么流行,而且价钱也贱,毕竟工艺粗陋,口味欠佳。而南蛮商人卖到朝鲜的福寿膏可大不一样,山东水师入朝时,全罗道文武官员孝敬过一些,尽管年羹尧下过严令,不准吸食这玩意,可仍有人禁不住诱惑,福寿膏的妙处和价值已为水师广知。
年斌深知这玩意的害处,肃容道:“都丢海里!”
众将赶紧劝阻,说转卖给朝鲜人,至少可得四五千两银子,何必这般浪费。
感受着众人眼中的炽热,咽喉的耸动,年斌心中升起一股恐惧,但这恐惧马上又被另一番算计压得踪影全无,一箱福寿膏不过百斤,目前的发货价就是四五百两银子,而卖到市面上的价格更是破千,好诱人的生意……
李光佐是为禁烟而找他们入朝的,而父亲给自己的命令是借此名义控制朝鲜水师,遮断朝鲜海域,在朝鲜扎下钉子,这就要费大量银钱。父亲的意思是,逼迫李光佐出这钱,李光佐多半会出,但数目肯定不会太大,还得靠自己想办法。
再想到给自己通报范四海船队行踪的那方势力,那些人也有福寿膏的货源,年斌心跳霍然加快。如果自己封住朝鲜海门,取代范四海的朝鲜总商地位,福寿膏只能由自己卖进朝鲜,那将是何等丰厚的收入!
范四海会答应么?
他是商人,商人怎么可能跟官兵斗?除非南蛮水师出面,可这就意味着南蛮正式插手朝鲜,跟父亲和左未生所分析的南蛮政局不符。因此,范四海多半会低头的,毕竟是商人嘛,有得赚就好。
如果他不甘心,那也没什么,不止他手里有货源……
转瞬之间,年斌就摆正了自己的立场,至于李光佐的要求,以及鸦片在朝鲜的泛滥前景,年斌根本就不在意,朝鲜人……管你们去死。
炽热之光也在年斌眼中升起,他对部下道:“给范四海送信,就说这只是一场误会,船货都会还给他,更有一桩生意要跟他谈。”
年斌的信使从长崎找到琉球,终于找到了正汇聚商船,加装火炮,厉兵秣马备战的范四海,结果却被剁了一只手割了一只耳朵。范四海直接回话说,要年斌洗好脖子等着,朝鲜的国门是他范四海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跟那边的人说,解决了范四海,我就只收他们的福寿膏。”
看着残道的信使,年斌咬着牙,满腔恨意地下了命令。
鹿儿岛城,新建起来的天守阁上,咣当一声,号称“利休七品”之一的国宝级茶具黑乐大黑脱手而裂,可岛津继丰却没半分痛惜,恐惧已经快撑裂了他的心脏。
“你、你要跟天朝作对!?”
他哆嗦着问道,在他下手,高桥义廉的弟弟,入继伊集院家的伊集院义仓一脑袋再砸在榻榻米上。
“殿,不是跟天朝作对,是跟范四海做对。”
伊集院义仓纠正了藩主的错误,再侃侃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