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光再洒粤地,天王府正堂,面对济济一堂粤商,李肆也笑得如春风般灿烂。
“诸位该看得清楚。我英华一国,工商为根,诸位进湖南和福建不得,英华将士用炮火和热血给你们开道!诸位下南洋不得,英华战船护在你们身边!总而言之,从青浦商约到英华商宪,我李肆,就是要带着诸位,经营出一番盛世伟业!”
他以如此宣言,结束了对《英华商宪》的讲解,这一套许诺,是这十来天里彭先仲和安金枝发动粤商总会讨论出的原则姓纲领,核心提炼自最初的《青浦商约》,那就是保障工商自由,许其自展拳脚,当然,这自由也是被迫的自由,之后的工商,除开依照英华国策的特定扶持,收成是好是坏,大家都得靠自己游泳了。
“好!——”
安金枝赶紧拍掌称贺,他是被彭先仲说服了,不再纠缠于他的“王商国丈”之梦。新政之下,他所从事的海贸和玻璃等行业都是扶持行业,有实惠而无虚名,由此也再度振作起雄心,将粤商总会拉回到李肆的身边。
数百商人啪啪拍掌,气氛正到最热烈处,却有人高声喊了起来。
“你免了灶户的课派,让他们随意煮盐,还要并我们的产,分我们的家,让我们盐商活不下去,你还好意思说卫护我们商人!?李肆,你不要太虚伪!”
这一声骂过,还有零星的附和,满堂顿时静寂。人潮分涌,片刻间,十来个满脸涨红,气急之至的商人被孤立出来。
“十一家,一个没少,这王十二是领头人。”
彭先仲对李肆低声附耳,脸上还满是惭意,他没能说服所有盐商接受新政。
“王十二,我沈世笙还在这里,你可不要拉着十来个人,就把我们广东数百盐商给代表了,天王盐政可是顺应天道的!多劳多得,像你们这些总想不劳而获的人,满肚子就装着攀附官府的各种花样,就该活不下去!”
沈世笙领着更多盐商凛然叱责。
“李肆的话就不能信!大家可记得,去年粤商总会成立的时候,他赌咒发誓说不当反贼?现在是怎样!?又是立国,又是继元,下一步就该是登基称帝了吧!?”
那王十二显然是气得失去了理智,竟然当面揭李肆的短。
“反贼……我什么时候当过反贼了?”
说到这事,李肆不能不站出来表态,当然,他的回应是耍赖皮。
“我反过华夏?我反过汉唐宋元明?我反过汉人?”
李肆不屑地嗤笑着。
“你……你现在在做什么?难道不是造朝廷的反?”
王十二也豁出去了,即便其他讨不了好,嘴舌上总要占个胜地。
“我是汉人!鞑子的朝廷,可不是我的朝廷。”
李肆拍着胸脯,目光炽热。
“我现在也不是在造反……”
他昂首挺胸,姿态昂扬。
“我只是在收拾河山!”
眼见那王十二脸色紫红,似乎还有话要说,一旁的于汉翼伸手一指:“拿下!”
可不能让这家伙继续嚣叫了,李肆可是鞑子朝廷的秀才,甚至还挂过南海县知县的官身……李肆挥手止住:“赶出去!我英华一国,不以言治罪!任得宵小叫嚷,公道自在人心。”
一边大义凛然地说着,一边很不满地瞅了一眼于汉翼,干嘛打断,他早备着说辞呢。
粤商总会更名为英华工商总会的仪式上,这段小小插曲也被编成了段子,很快就在民间散播开,类似“天王本在汉,起兵复河山”的语句,顷刻间就在广东全境流传。
这已是袁铁板袁应纲的例行工作,李肆自然不会上心。仪式结束后的内部总结会上,彭先仲担忧地提到,激烈反对盐政变革的十一家盐商里,有四家估计会搞出大动作,李肆也只是不经意地哼了一声。
总商加上大一些的场商运商,百多家盐商里,就只有这点人跳出来,远远在李肆的预估之下。有彭先仲重新调理盐政变革,不仅说动了沈世笙,也安抚住了大多数盐商,剩下的就是这些顽冥不灵的家伙。
“早就盯牢他们了。”
一身黑制服的于汉翼冷冷说着。
“那为什么不当场就……”
彭先仲很诧异。
“刘兴纯忙乎这么久,也该看看他的成绩了。再说了,历代变革,总少不了流血,与其等着那血不知从何流下,还不如由我们决定该谁流血。”
李肆淡淡说着,彭先仲打了个冷噤,心说我还是就跟钱打交道吧。
“任他们作乱!?他们手下可有不少盐丁,三军都在外呢,哪里来的兵?”
安金枝有些坐不住了,他看出了李肆想让那几个盐商跳腾得更厉害,好把他们连根拔起的心思,可广东一省刚刚平定,百废待兴,在内部打起来的话,商路不通,可是麻烦。
“军?我们英华军,绝不对自己老百姓动手!”
李肆掷地有声,等了好半天,却没听到赞叹和感慨之声。
“自己老百姓!?那就是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