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微笑着答道,眼里却露出一抹沉思的神色。
……《提高警惕——苏联改革得失之我见》。
这篇文章,就是柳俊这些曰子一直在构思的。全文大约六千字,前前后后却改了七次之多。盖因当时国内这方面的参考资料太少,而柳俊脑海里关于前世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很多资料,还是小青从香港给他带过来的。
这个文章不好写。
从八九年政局大调整之后,眼下思想领域的两种观点碰撞异常激烈。最高首长今年一月份视察上海时,就这个方面发表了看法,但是党内的争论依旧没有平息。
柳俊也曾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要做一篇文章。
毕竟,这是他正式踏入仕途之后的第一个绝大机会,无须借助老子和岳父老子的势力,便可以崭露头角。就这么放过去,实在有些可惜。
然而,对于党内这场大讨论的结局,柳俊却是记得很清楚的。
单论“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不提继续深化改革,只能“得逞”于一时,而且,也与严柳“改革派”的名声有点背道而驰。
总不能儿子指责老子吧?
所以,柳俊在这篇文章中不仅谈了要“提高警惕”,为改革开放找准正确的方向,同时也很肯定改革开放是必然的出路。还对苏联与国内的基本情况进行了有理有据的对比。
整篇文章,条理清楚,主次分明,用词严谨,算得上大气磅礴。
现在,这篇文章就摆在严玉成和柳晋才面前。
柳俊是先给自己老子看的,柳晋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点起一支烟,沉思稍顷,又再看了一遍,然后一言不发,抓起电话就给严玉成拨了过去。
柳晋才也没说什么事,只说有事要商量一下,“嗯”了一声之后,放下电话,起身就往外走。柳衙内自然紧紧追随在后。
离三号别墅不远的时候,看到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匆匆忙忙从严家出来,开车离去。
料必是正有人向严玉成汇报工作,柳晋才的电话一过来,就给严玉成打发走了。
严菲见柳俊到来,先是高兴了一把,眼见柳家父子神色严峻,知道他们有“正经事”要谈,便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很规矩地问了声“柳叔叔好”。
柳晋才微笑点头答应,又和解英打了个招呼,三个人这才走进严玉成的书房。
严玉成看得也很仔细,差不多用了半个小时才看完。
“小俊,你凭什么认为苏联的改革会出问题?”
严玉成双眉微蹙,很严肃地问道,破例没叫柳俊“小子”。
柳俊不急着答话,先就掏出烟来,给两位老子敬上。
“严伯伯,我想这个问题,我在文章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是由上而下进行的,而且过于偏重于体制的改革,在国家经济尚未取得长足发展的情况下,贸然实行大规模的私有化进程,这对基础本来就不牢靠的苏联经济,带来的不是进步,而是灾难。苏联国内的情况,和我国的实际情况,也有很大的区别。因此我断定他们的改革会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柳俊自己也点上一支烟,缓缓说道,语调十分平静,一改过去在严玉成面前嘻皮笑脸,飞扬跳脱的模样,显得很是沉稳,隐隐透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严玉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又陷入了沉思。
柳晋才则是“招牌动作”,两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篇文章一旦发出去,会造成什么影响吗?”
稍顷,严玉成又问道。
柳俊微微一笑:“那要看以谁的名义发了,还要看发在哪个媒体上头。”
严玉成诧道:“你打算以谁的名义发?”
柳俊笑道:“这要由你们两位来定。我就是个写手!”
貌似这种极度敏感的理论姓文章,以往都是严柳共同署名发的。这一次,似乎也可以如此。
严玉成再次仔细想了想,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淡淡说道:“你明天,去首都一趟。”
……首都,一个幽静的四合院里,柳俊的忽然到来,令得这古井无波的四合院传出一阵阵快乐的笑声。笑得这般开心的是周师母,她自然不知道,这个小俊带来了一篇文章,让老头子煞费神思。
周先生比严玉成柳晋才都要看得仔细。
柳俊静静坐在先生面前,双手抚膝,一声不吭。
他就这样坐了整整一个小时了。
“文章写得不错,比以前又有长进了,看来这个研究生没有白读。”
终于,周先生放下稿子,眼望柳俊,缓缓说道。
柳俊晕了一下。
万没想到,老夫子竟然这么开的头。
看来,还是做先生的心态啊。
一股温暖的感觉随即涌上柳俊的心头——在先生心目中,自己永远是那个七岁时候就磕头拜师的垂髻幼童罢?
“玉成和晋才是什么意思?”
周先生平静地问道。
“他们拿不准,叫我来向伯伯请教。”
柳俊老老实实答道。
周先生微微一笑:“那你自己的意思呢?”
“我想,还是以我的名义来发吧。”
在来首都之前,柳俊其实已经都想好了。以严玉成和柳晋才的名义发的话,影响太大。毕竟这两位,如今都是省部级的高干了,发表这么敏感的文章,弄不好会引发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导致再一次的大洗牌。结果实在难以预料。
一旦出了问题,那就是万劫不复。
至于自己,人微言轻,就算说错了,问题也不大。只要严玉成和自家老子稳稳的站在台上,总有东山再起的一曰。
实在不行,退回去安安心心做个幸福滋润的衙内还是可以的。
周先生点点头:“既如此,我给你发在内参上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