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回两个时辰,皇宫朝殿之上,祈福日后的第一天上朝,积压了三天的国事自然是比平常要多了许多,朝中大臣们各司其职,向皇上禀奏着重要事务。
气氛还算祥和,最近大炎国内也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天灾人祸,所需要处理的都是那些日常事务,比如建造设施,比如赋税徭役,比如祈福日典礼的后续回禀,比如财政国库,比如一些比较重大的刑狱案件,皆尽上禀圣听,请皇上定夺。
便是在这个时候,二皇子突然站了出来。
看到他的这个动作,一直静默的君修染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眉梢轻挑。
然后便听到他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昨日从凌云寺回京之时,偶遇六皇妹,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却无法分辨是真是假,不知该不该说与父皇知晓。”
君皇帝闻言却不着痕迹的看了君修染一眼,随后才说道:“朕昨日也曾听闻你回府途中遭遇了刺杀,甚是担心,今日见你精神尚好,并无损伤,也就放心了。你要说的事,莫非是与昨日遇刺有关?”
君修源愣了下,忙道:“是,昨日儿臣回京之后,从三弟的王府附近经过,却不想竟然遇上了当时六皇妹正找三弟询问她所听说的一件事的真伪,被三弟令人抓了起来欲要带回尧王府禁足,儿臣恰巧经过,听到了六皇妹的求救。”
此话一出,朝堂上的诸位大臣皆都不禁愕然,纷纷调转目光,看向了君修染。
这六公主是听说了什么事情,竟让三殿下不惜对她动手,欲要将她禁足?
君皇帝听着,又看了君修染一眼,微凝神,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不出他究竟是什么心思,其实也不敢抬头观察父皇的脸色,君修源顿了一下之后,便又继续说道:“儿臣询问缘由,三弟只说是六皇妹又在无理取闹,不过训斥了她几句便闹个不停。”
诸大臣闻言,虽不敢点头表示赞同,但眼中的神色却是一副认同的模样。
六公主骄纵蛮横,天下所知啊!
当然君修源想要表达的绝对不会是这个意思,他又说道:“不过在三弟说出这般理由之后,却听六皇妹神色惊惶苍白,甩脱了当时站在她身边的一名侍卫,向儿臣跑来,说事情根本不像三弟所说的这般,而是因为她知道了三弟根本不是德妃娘娘所生,他的母妃其实是……”
说到这里,他小心的抬头看了父皇一眼,见父皇神色如常,可他还是突然感觉到了巨大压力,咽了咽口水,又继续说道:“说三弟的母妃其实是二十年前被打入冷宫的贤妃娘娘。六皇妹便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受到三弟的迫害。”
朝殿之上倏然一静,然后轰然喧嚣了开来。
什么?三殿下竟是贤妃娘娘的儿子?这……这怎么可能?
君修源却好像还嫌这样还不够,又加了几句,“儿臣虽觉得此事实在匪夷所思,可见六皇妹神色惶恐,不像是受了委屈在胡闹,反倒像是因为遇到了危险而惊恐,便欲带六皇妹离开,去儿臣的府上,或者是送她回宫。却遭到了三弟的阻拦,随后才放了我们离开,却不过转个身,我们便遭到了埋伏刺杀。”
“儿臣亦是无法分辨此事的真假,但觉得无论如何也该禀告给父皇知晓,还请父皇主持公道!”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似乎别人想要不信也难了。一时间,朝殿之上嗡声大作,朝中大臣们不禁互相之间议论纷纷,看向君修染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异样。
上方的皇上似乎皱了皱眉,然后转头看向君修染,道:“修染,你有何话可说?”
齐刷刷的,大殿内的所有目光全部都落到了三殿下的身上,却见三殿下脸色平和神情淡然,似乎刚才二殿下所说的那件事情,与他半点关系也无。
听到父皇的询问,君修染不紧不慢的迈出一步,躬身说道:“回禀父皇,关于二皇兄所言之事,儿臣亦是昨天才从六皇妹的口中知晓,却无法分辨究竟是真是假。可即便不知真假,却也知道这事儿不可乱说,而以六皇妹的性子,儿臣实在难以保证她能否守口如瓶,便想要带她一起先回王府,再进宫禀告父皇,却不想她竟误会了儿臣,才会有之后二皇兄所说的那些事情。至于说二皇兄遇刺这件事,儿臣实在冤枉,当时儿臣身边不过两名侍卫,与二皇兄也并没有谈话许久,如何能转身便布下了埋伏?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布下埋伏,我还不如直接让他们露面呢,反正二皇兄不管如何,都会怀疑到儿臣的身上来。”
这话说得似乎也不错,无论此事真假与否,三殿下他自己应当是不会知道这件事才对啊。
只是若此事是真的,那可就……
君皇帝的眼中浮现了一抹古怪的神色,就那么看君修染一眼,问道:“那你是如何以为的?”
大殿之上突然一片寂静,皇上怎么如此询问?
君修染似乎也怔了下,随之低头沉思,说道:“若说实话,儿臣倒是希望此事,是真的。”
刚安静的大殿顿时再次喧哗,有大臣已忍不住的想要提醒三殿下什么,可三殿下对于他们的眉目传情皆都视而不见,只那么恭顺的面对着皇上,缓缓说道:“若是真的,儿臣还能期待一下母亲的温情,所以若可以选择,儿臣真希望这是真的。”
众大臣们面面相觑,君皇帝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道:“何出此言?”
他伸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苦笑一下,道:“因为儿臣这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曾被人以为是妖魔转世,是不祥之人,受尽了排挤欺辱,就连母妃,也在儿臣三岁那边一刀刺穿了儿臣的胸口。儿臣命大,逃过一劫没有死,随后几年母妃从不曾对儿臣有所关心,仿佛有着我这么一个儿子是她此生最大的悲剧,一直到儿臣七岁生辰,她忽然说要带我出宫去过生辰,随后却亲手将儿臣推入了深渊,让儿臣遭受了整整三年生不如死的苦难。”
他将这些事娓娓道来,语气平缓得就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但隐藏在那其中的淡淡枉然和迷茫却让听的人不由自主的心颤,尤其是他所说的内容,更是让无数人心惊不已,大殿内也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君修染抬头看了父皇一眼,眼底一抹怅然,喃喃说道:“再次回到京城,我所见到的却并非外面所传言的母妃惊喜万分,她看到我,只有惊,却无喜。接下去的十年时间,她只将我当做是掌控在手心里的玩物,从不曾有半点母亲的关怀,所以如果说儿臣其实是贤妃娘娘的儿子这件事是真的,儿臣深感欢欣。”
☆、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茶
整个朝殿都因为君修染的这一番话而安静,寂静,沉静,朝中大臣无论是站在那个阵营里的,此刻皆都保持了沉默,和震惊。
他的话还在他们耳边幽幽回响,他们忽然觉得心情十分沉重。
君修源的脸色很是难看,因为他发现即便他将君修染乃贤妃之子这件事在满朝文武的面前说了出来,却也没有他所期望的那个效果。
没有义愤填膺,没有联名声讨,没有就贤妃的身份而质疑君修染的声音……
甚至他觉得他好像在为君修染铺平道路,助他迎接他的生母回归,上位,名正言顺的离开冷宫,还能为他博得一个孝名。因为他觉得,君修染绝对是早已经知道了贤妃才是他的生母这件事!
君修源并不笨,尽管他一向张扬跋扈一派顽劣模样,但那不过是表现在人前的面目,所以他很快就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这让他不由得满心郁愤,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去,憋得他忍不住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
寂静之后,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又见君修染屈膝下跪,俯身下拜,重重的在地上磕下了头,说道:“请父皇主持公道,查明真相!”
君皇帝脸色不变,目光却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低头看着俯身跪拜在他脚下的儿子,嘴角忽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两下。
三殿下的忽然下跪,以及他所请求之事,将事情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但事情的发展方向,却与二皇子君修源所期望的,相去了十万八千里。
要确认此事的真假似乎真是很简单的事情,虽然六公主不过道听途说,然而当皇上下旨派人前往冷宫,将德妃和贤妃请了出来之后,当堂审讯,事情就马上真相大白了,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下,德妃承认了当年买通宫女,与贤妃的孩子调了包。
贤妃哭诉,言自己势单力薄,即便明知道自己的孩子被调了包也无能为力,甚至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活得更久一些而不得不当做不知道此事。对当时的她来说,唯一能为她做主的就是皇上,然而皇上却竟然不相信,她受此刺激,激动之下才会拔刀刺伤了皇上。
此事出,满堂惊变,对这里的大部分人来说,这件事情未免太过匪夷所思,然而连德妃都承认了这件事,似乎也已再无值得怀疑之处。
然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查清了君修染的身份这件事不过是接下去的那许多事情的开始而已。
他是贤妃之子,这在朝中诸大臣之间也是引发了一场巨大的风波。
贤妃是谁?她虽是大炎的皇妃,可同时她还是扶风国的和亲公主,如此算来,三殿下岂不是也有着一半的扶风皇室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