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笑起来,说,“我知道,你别这么大声,好像我听不到一样。”
许七郎道,“我知道你听得到,但是你从不将这往你心里去。等我下次回来,你要叫我哥哥,不许叫我七郎。”
季衡好笑地点头,“嗯,好。”
季衡没有问许七郎为什么要借发水痘而不参加殿试的事,也没问原来一心要许七郎进入官场,而且也一直只在官宦之家为许七郎找妻子的许大舅,怎么现在一下子就为他找了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而且还是海商的,种种疑问,都在季衡的心里,但他觉得这不是问的时候,或者是问了许七郎,许七郎大约也是不清楚的,反而会让许七郎回去问他父亲或者母亲,打草惊蛇。
季衡低烧退了之后,身体就渐渐好起来了,又过了好些天,他也就养回了些精气神,可以出门了。
而这时候,朝廷里的任官文书也发下来了,毫无疑问,季衡中规中矩地要去翰林院做修撰。
皇帝是勤学好问之人,几乎每天都会招翰林院的翰林们入宫陪他读书,为他讲学解惑,季衡做了修撰,被皇帝召入宫的概率就会很大,而且还是名正言顺地被召进去。
季衡对这个授官没有任何意见,而且也在准备去入职。
而对皇帝这个人,他的确是很失望了,希望自己在翰林院做一阵子就能够外出为官,先解开和皇帝之间的这个结。
在五月中旬时,赵太后在宫中暴毙,但是给出的官方说法是她之前就病了,经过治疗无效,所以只是病逝。
165、第三十四章
太后薨逝,自是要治丧。
太后死前,皇帝已然和她的关系十分不好,太后在凤羽宫中居住了几十年,从她入宫为后开始就在这里,皇帝却在年后就将她迁到了太后应该去的景福宫,景福宫在皇宫西北方向,这里要比凤羽宫冷清很多了,给太后的配给也减少了很多,而且实是将她彻底监/禁了起来,平常谁都不能进去看她,她也不能传出消息来。
太后是个风光了太多年的女人,自然无法平复这种一遭沦为阶下囚一般的心情,故而身体就开始不好,病病歪歪起来,但她即使病了,却也得不到好的照顾,身体自然就不好,不过她的死却并不是自己就那么病死的。
皇帝已然要提拔赵致礼起来,所以在此之前,他就要将太后处理掉。
这天傍晚,他到了景福宫里来。
太后正歪在榻上看窗外的夕阳,五月天气已经要热了起来,开着窗,吹一吹风也是好的。
只是盯着窗外的风景,只剩下天空飘过的白云,院落里只有几株桂树,还有两缸子荷花,因为景福宫没有经过大的修缮,已经有些旧了,外面的雕栏上彩绘油漆则经过时光的腐蚀已经脱落变得斑驳。
太后想到当年她刚嫁给先皇时,也经常来景福宫里也老太后请安,当时的景福宫要比此时热闹得多。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太监的唱礼声,“皇上驾到。”
太后听到了,她愣了一下,随即就平静了下来,心想赵家已然被皇帝处置了,而她的结局也不过是个死,最近她的身体很差,而且越发意识到自己老了,倒不是很怕死。
所以她不惧怕皇帝来,皇帝来最多就是赐给她一杯鸠酒,而这杯鸠酒,太后并不怕,说起来,在先皇时候,她就不怕这杯鸠酒,所以才将赵家的荣耀保持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不过她随即也不得不想,这世间没有永远的一成不变的东西,即使是皇家的江山,也是一代一代地,自有其更迭,更何况只是一个公侯之家的兴衰。
所以赵家的败落,太后在面对死亡已然能够镇定淡然时,自然也是能够看得开的。
她坐在那里,对皇帝的到来毫不动容,嘴里轻轻吟唱着:落日西飞滚滚,大江东去滔滔,夜来今日又明朝,蓦地青春过了。千古风流人物,一时多少英豪。龙争虎斗漫劬劳,落得一场谈笑。
伺候太后的宫侍在外面恭迎皇帝,然后结香女官才进了内室里来,低声道,“太后娘娘,皇上来了。”
太后瞥了她一眼,说,“再如何哀家还是太后,难道要哀家出去迎接他,而不是他前来请安吗。”
结香女官还想说什么,皇帝已经自己进来了,道,“的确是如此,正该儿臣前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冷哼了一声,又看向皇帝,她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皇帝了,她以为他年纪轻轻已然将权利牢牢握在了手心里,而且还将她这个大仇人逼迫到了如此境地,将赵家也处置了,他会是个得胜者的姿态,必定是豪气万千而沾沾自喜的,没想到皇帝只是平平淡淡的样子,面无表情,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任何一个人一样。
要是皇帝在太后跟前狂妄,太后反而会高兴,因为这个小子也不过如此,但是皇帝是个这样的平淡的姿态,却让她很是不满了。
因为在这样的皇帝跟前,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彻底的失败者。
皇帝既然那么说了,便还真规规矩矩躬身给太后问了安,说,“儿臣给母后请安,不知母后身体可安泰否。”
太后盯着他,冷笑了一声,“哀家这里是什么情况,难道你还不知道。”
皇帝看了屋子里一眼,跟在他后面来的柳升就赶紧端了个凳子放在了皇帝的身后,皇帝便就坐下了。
然后他对柳升示了意,柳升就请结香女官和自己一起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太后和皇帝,皇帝才对太后说道,“母后这里是什么状况,儿臣的确是知道,不过这个时候才来看你,却是儿臣的失职了。”
太后看皇帝竟然能够将这样的话说得这么坦荡,就更是生气,心想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嘴里也骂道,“皇帝还知道失职这个词,你那般恨哀家,此时来这里,又是什么事。”
皇帝神色还是平和的,嘴里却说道,“只是恳请母后前去陪伴父皇罢了。”
因他这句话,太后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声音尖利地说,“你以为哀家会怕死吗,哀家什么也不怕。你要哀家怎么死,当年你的生母易贵人,喝了哀家赐的鸠酒,据说是疼得在地上翻腾了好一阵子才死了,你这又是为哀家准备的什么。”
她以为自己这么说,定然会看到皇帝勃然变色,没想到皇帝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太后在心里说,这个没心没肺的,连自己的生母都不知道心疼。
皇帝看着太后,因为他太平静,倒让本来激动的太后也激动不大起来了,太后再次骂他道,“连自己生母的死都不在乎吗,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怪物。”
皇帝轻叹了一声,道,“朕怎么会不在乎娘亲的死呢,只是,即使在乎,娘亲也是不会再活过来了,而朕也将好好报答死去的她。父皇先前并无和母后你合葬的意思,当时除了修帝陵,还为你在后妃陵园里为你修建了后陵,但你却自作主张,在父皇帝陵旁边又重新修建了后陵,想要和父皇合葬。既然母后你要死了,此事,你自然也就不能做主了,朕还是会将你葬在后妃陵园里的,将娘亲封为慈圣皇太后移到你修建的后陵里去和父皇合葬,这也算是对她的报答了。”
太后因他这话气得不轻,一声大喝,“你敢!你敢!你敢这般做!”
皇帝看太后气血上涌,一双眼睛要从因为消瘦而变得凹陷的眼睛里凸出来,他却依然能够笑出来,道,“母后呀,你是知道朕敢,所以才这么害怕不是吗。你说朕敢不敢呢,这么点事,朕怎么会不敢。”
太后厉喝道,“朝臣们不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