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毕,张炽已将衣袋里的大洋掏出来丢在地上,哭丧着脸回道:“这位大哥,您就甭为难我了,我不过一个店伙计,能知道什么?我得回去交账了,要不然老板该给脸色看了,不好。”
“也行。”夏冰松了手,抱臂靠墙,“我这就跟麻将馆的老板娘聊聊你的事体。”
“我什么事体呀?”张炽只得停住脚步,冒出一头冷汗。
“还有什么?你跟这里的伙计串通一气偷客人钱的事体咯。”
张炽恍悟缘何那伙计会把他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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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丰面馆后边的厨房有一个杂物间,老板当初雇用张炽的辰光承诺是“包吃包住”,孰料进去了才知是住那样的破地儿。所幸张炽也无牵无挂,住便住了,变着法儿与周遭几个店主混熟了关系,将来好方便高就。老板倒也拎得清,知他机灵,每个月多多少少都额外赏些给他,硬是将他留下来了。不过张炽胃口大,小钱儿哪里满足得了,于是说服钟表匠孟伯疏通路子,让他暗中在赌花会的地方轧了一脚。
但是那天三更半夜被孟伯从杂物间里叫出来,还是头一遭,张炽也不计较,只当是有好事上门,于是乐呵呵地出来见人。但一看孟伯在路灯下一脸仓皇便知不对,于是隐隐有些懊恼起来。
“我们老板死了。”孟伯颤声道。
“死就死了,与我何干?您老人家也赶紧退隐在家享清福吧。”张炽刻意摆出满不在乎的态度,想缓和一下孟伯的紧张。
“死得太吓人,这次你要帮忙。”
张炽自然知道这个时辰叫他出来,必定是那洋鬼子死得不正常,只得叹了口气,问道:“他人呢?”
“店里。”
高文狰狞的死状确是将张炽吓了一跳,要退出来已来不及,因孟伯打着手电,恰照在水泥地上那几个触目惊心的血印子上。
“这事儿得叫巡捕房来办呀,叫我有什么用?”张炽强作镇定,腿却早已软了。
“不成!”孟伯的神色即刻阴戾起来,尤其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愈发可怖,“是老板在门上留了字条,叫我到店里一趟,我到了这里就看见他死了,巡捕查起来,必然会疑到我头上来!”
“那你要怎样?”
“把这里清理一下,冲掉咱们的脚印,再报警。”
于是张炽拿了提桶与刷子过来,他一句话都不敢多问,因心里隐约觉得孟伯就是凶手,所以这层窗户纸一戳破,怕自己小命难保。勿如老老实实将现场清理过,逃出自己一条命来再说……
正与夏冰交代事体的辰光,二人都不晓得,孟伯已悬空垂吊在高文借以逃脱的老虎窗上,舌头伸得老长,全身僵硬如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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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逢德最近很喜欢系长领带,自十年前妻子过世之后,他便不太系领带,佣人手脚粗笨,且他总不愿意让身份卑微的妇人亲近身体,上官珏儿除外。
他从不认可她的高贵,在心底里只排到“戏子”的程度,既珍稀又平庸,而上官珏儿的平庸,必是他这样历经沧海的男人才体味得出来,年轻气盛的热血男儿与好色体衰的老头子是分辨不清其成色的。但她就是有那份魅力,贴近任何人都自然至极,他们愿意让她触摸,受她奚落或调笑,以为那便是福气。
如今两个儿子均离他而去,施逢德竭力压抑内心的失落,他虽每天签支票出去,以确保常云能在狱中一切安好,然而内心早已放弃他了。他晓得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尤其大儿媳近日里已有些不正常,每日在阳台上一站几个钟头,不梳洗换装,只捧着常风的遗像远远对住天边一缕呆滞的云。他隐约预知这个家已碎了,他辛苦多年建下的基业也正逐渐土崩瓦解。
“逢德,我想替你生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