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之前曾告诉过他,你怀孕了。”
杜春晓揭开未来牌——正位的皇后。
“黄慕云让女人怀孕的可能性小,却不是完全没有。因你与他毫无血缘关系,是可以有肌肤之亲的,为了操控他,你还是与他有了关系,且怀了身孕。所以他不肯公然指认你是杀死他亲娘的凶手,还要护着你!他对着张艳萍的尸体悲痛欲绝的时候,你担心他失去理智,把你供出来,于是上去讲了一些极有意思的话,说什么‘你怨什么我都明白的,只是如今应以大局为重’,还有‘都是一家人’,‘过去的事已过去了,可要多想着点将来’,‘你身子又不好’,每一句都是在劝他考虑你肚里的孩子,所以才反复强调什么一家人、什么将来,还有他的身体情况。这正是在刻意提醒他冷静,要念及他好不容易留下的亲骨肉,暗示他为了保住孩子,最好是将所有罪状一并承担下来。可是这个道理?正因为你肚里有了他的种,才成为主宰他命运的‘皇后’!”
黄梦清拿起皇后牌,长叹一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怀孕的事?”
“因为你让我来这里做客,不全是为了协助你的计划,还是来照顾你肚子的。按黄家的规矩,你要与家人分开,同客人坐一张桌子,这样,原本在一张桌上吃饭的家人便注意不到你食量的变化,偏我又是出了名的‘大肚弥勒’,所以哪怕饭量急增,也都疑不到你头上来,都以为是我吃的。平素那些点心零嘴也是,若还是你一个人在屋子里,吃的东西却翻了倍,自然会让人起疑,可若是我与你一道吃,便没人以为你胃口大增。唯一知道你情况异常的人,只有我。”杜春晓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黄梦清强笑道:“你倒果真是明察秋毫。”
“这不是什么明察秋毫。”杜春晓摇头道,“这是女人天性,对互相吃了多少东西心里都有意无意记着本账,并不是刻意的。还有,我曾一度奇怪自己天天与你在一道,你又是怎么与黄慕云幽会的。直到翻了你那只放润肤膏的匣子,才知道,你将迷香也用在我身上了,想和他密谋了,便将迷香放在蚊香罐里点了,待深夜让黄慕云进来用嗅药将你唤醒。可记得我与你讲过,在你这里睡得特别香,只是人变得懒懒的,回到书铺反而要失眠,这恰是迷香留下的后遗症。”
“你可说完了?”黄梦清脸上已结了冰,“其实让你说这一通,也无非是过个瘾,反正也没什么凭据。”
杜春晓却当即反驳:“有证据的,证据便是你肚里的孩子。我之所以在祠堂里没有揭穿你,是想看看黄慕云的态度,若他将弑母的罪行也一并认下,说明是想保着你的,我给他一个机会供出你来,他却没那么做,足见他对你和肚里的孩子都是有情的。你如今要招赘,亦是为了在掩人耳目的情形下让他的骨肉平安出世吧。”
“可惜,这恐怕已是做不到了。”黄梦清冷然道,“要入赘的那户人家,也是挑剔得很,丝毫容不得这样鱼目混珠的事。”
“那你又将如何?”杜春晓心已抽紧,暗自懊悔自己当初的慈悲。
“我要如何,你还不知道吗?”
黄梦清站起来,走到门前,远远看花圃里那一丛枝叶光秃的月季,初秋的凉意已沁入骨髓,带一丝轻盈的寂寞。她虽在妊娠期,却一点不见丰腴,体格反而瘦弱下来,侧影已纤薄如纸,腹部因被下摆宽大的褂衫罩住,显得愈发形销骨立,这不是一个心安理得的孕妇该有的姿容。她是那么地忧郁而刻毒,似乎离幸福又远了几万步。
杜春晓道:“早知如此,就不该放你这一马,你到底还是为了所谓的大局,要把这块骨肉除掉的。也是我眼拙,竟看不出你的野心来,这次祠堂里的碎牌位,宴厅中被洒了血的屏风,恐是你用来暗算二太太的把戏。唯有做这样下三滥的事,将来才能让你当这个家。”
“你觉得我能力不如那两个弟弟?一直以来,我都是不服的,所以必定要做出一番成就来。”她蓦地回过头来,眼里燃着两团火苗。
杜春晓隐约听见断弦之声,似是某些纯洁的过往,就此碎成了齑粉,她晓得自己确是该离开了。
三天以后,青云镇又多了一桩既香艳且残忍的谈资,说是黄家大小姐私自服药堕胎不慎,失血而亡。
夏冰也在荒唐书铺里唠叨了一大通,杜春晓只是沉默,半日才开口,问道:“她那药是哪里来的?又不能公然去药房配。”
“听说是专供妓女流胎用的,也不知跟哪个缺德的窑姐买的!”夏冰不住嗟叹。
杜春晓脑中浮现出桃枝清丽哀怨的面孔,眼角一滴愁泪,该是为黄慕云凝的。
尾声
夏季一过,杜春晓便食指大动,吃了两大碗八宝饭,随后长长地打了一个饱嗝。书铺是一如既往地脏,唯柜台周围勉强还能站得住人,其余的空地都是夏冰的天下,他正拿着拖把打扫,用力之猛,似要将地面剥下一层皮来。
“你说要不要给我工钱?我自打不在保警队做事以后,成天就在这里帮忙,你还不知足,只知道吃!”
他纵然怨声载道,她还是只顾摸摸肚子,坐在那里翻一本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