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皇帝一手勒住缰绳,冷冷地看着崔朔,“还能继续比吗?”
崔朔坐在地上,仰面对上皇帝冰寒的眸子,微微一笑,“自然可以。”
“哦?你确定不需要请御医来瞧瞧?”皇帝凉凉道,“若是摔到了骨头,可就不容你逞强了。”
“陛下放心,臣心中有数。”崔朔慢慢站起来,手扶着马背,轻吸口气,不顾右足处的剧痛,再次翻身上马,“臣无事,比赛可以继续了。”
皇帝淡淡地审视他一圈,哂笑一声,“继续吧。”
直到崔朔重新上马、鼓声再起,顾云羡才终于吐出了堵在胸口的那口气。她这一生从来没经历过这么煎熬的一次马球比赛,此刻只觉得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湿。
她不知道皇帝和崔朔到底想做些什么,只觉得心中忐忑得厉害,似乎有什么极重要的事情会随着这场比赛的结果被决定,而那个决定关系着他们三个人的命运。
“这已经是最后一颗球了。”一直没有开口的尹繁素忽然道,“如今正好是平局,这一颗球谁进了,就……”
顾云羡浑身一凛,立刻朝比分看去。果然,此刻正好是平局,这一颗球谁进了,胜负也就出来了。
场上的战况也明显进入了最高|潮,皇帝和崔朔紧紧盯着对方的动作,互不相让。
烟尘散去,七宝球滴溜溜地滚到他们之间。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同时伏□子,用球杖去勾球。
骏马奔驰,他们身姿矫健,手中的球杖互不相让。皇帝球技明显更胜一筹,手腕一转便离彩球更近。崔朔眉头一蹙,视线的余光忽然扫到看台上的顾云羡。她双拳紧握,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里,眼中满是紧张。
他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这场比赛原是他和皇帝的一个赌局,他把这当成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用尽全力想要赢得比赛。
可是此刻看到她殷切的目光,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这不是他和陛下的生死相搏,只是一场少年儿郎的击球比赛。看台上是他的意中人,正盼望着他得胜归来。
他的球,是为了她而进……
原本已经伏得极低的身子忽然又往下掉了一截,几乎是半挂在马背上。崔朔一半身子悬在半空中,右手往前一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皇帝的球杖下勾走了彩球,然后反手一击——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都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彩球滚过两人的马前,目标明确地冲进了左侧的球门……
“比赛结束,崔尚书队胜出!”裁判高声宣布道。
太出乎意料,以致于众人都不知该如何反应,最后还是皇帝带头叫了声好。
“真是痛快。”皇帝哈哈一笑,“多少年没有打得这么痛快了!如璟你果然没让朕失望。”
崔朔淡淡一笑,却又忽然闷哼一声。皇帝了然地看了一眼他的右足,吩咐道:“快传御医,崔尚书的脚受伤了。”
“谢陛下……”崔朔勉强道。
皇帝翻身下马,随手把鞭子扔给了旁边的人,转身就想离开。
“陛下。”崔朔在身后唤道。
皇帝驻足。
“臣赢了。”崔朔道。
所以,你的承诺也要记得兑现。
“朕知道你赢了。”皇帝微笑道,眼光扫到看台上的顾云羡。她已经扶着侍女的手站了起来,正紧张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你放心去治伤吧。朕答应过的,朕都记得。”
最后再看一眼顾云羡,他目不斜视地走出了马球场,徒留下搞不清楚状况的众人。
众人看到皇帝上了轿辇,朝着大正宫的方向越走越远,才小声地议论开了。
皇帝性子随意,这样比完就走的情况以前也有过,所以今日的表现也不奇怪。只是这许多年来,这还是皇帝第一次输球,不免让大家感叹,那看起来文弱的崔尚书倒真是个不可貌相的。
顾云羡本以为今日能够和皇帝说上两句话,可谁知他竟走得这般干脆,似乎压根儿不想见她。失落之下,一股郁怒慢慢涌上她的心头。
已经十来天了,他这样避而不见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有心要和他解释,他却不给她机会,是打算就这么僵持下去吗?
可他若真不想见她,今日又为何要把她叫出来看这样一场球赛?
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她越想越困惑,一直到回到椒房殿的时候仍然是眉头紧蹙。
阿瓷看她的神情,正准备斟杯茶劝她消消火,却听到采芷进来通传,“娘娘,尹贵妃娘娘求见。”
阿瓷的神情瞬间冷下去,“她来做什么?她还敢来见小姐!”
“让她进来。”顾云羡道,再用眼神制止了明显不忿的阿瓷,“你别多话,我自有主张。”
尹繁素来得正好,她正有话要问问她。
尹繁素一见顾云羡便郑重地行了个稽首大礼。顾云羡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着她伏地跪拜的身影,没有叫起。
尹繁素额头触地许久,才慢慢抬起头来,“姐姐,臣妾来向姐姐请罪。”
“噢?请什么罪?”顾云羡道。
尹繁素道:“臣妾知道,姐姐如今定然怀疑臣妾。但臣妾希望姐姐相信,除夕的事,真的不是臣妾做的。”
“不是你做的?”顾云羡淡淡道,“可你应当知道,除夕夜宴是你负责操办的,如果说有人能在里面动手脚,最大的可能就是你。还有陛下看到本宫与崔尚书时,你也在场。这么多证据都指向你,你希望本宫相信不是你做的?”
“是,臣妾如今确实嫌疑最大,但……”
“但即使你嫌疑这么大,本宫却依旧决定相信你。”顾云羡打断她的话,“这些日子我一直等着你来跟我解释,可你什么都没说。你不解释,就相当于默认了我对你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