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先如此议定了。天色不早,我等先行告辞。”白诩拱手道,“迟早小生会再派山寨之人与楚兄联络,互通消息。”
“好,告辞!”楚天涯抱拳辞别。
“楚兄保重!”
三人叙聊了这么久都要分手了,只有那白衣女子,还一直静静的站在几步开外的河边背对着众人,宛如男儿的背剪双手昂然而立,独自远眺北方群山,仿佛身边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楚天涯与薛、白二人拜别后,转头看了一眼白衣女子,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白诩一眼瞟见,招了招手将楚天涯叫到旁边几步,低声道:“请楚兄勿要怪她冷漠刻薄。其实她虽是女流,却深明大义重信守诺,更胜男儿。只不过……她是辽国贵族后裔,如今国破家亡流落江湖又接连丧失了亲人,心情一直十分凄楚。”
“她果然是辽人……”楚天涯再次多看了她两眼,从外表上看,白衣女子与汉人并无半分区别。
其实辽国比大宋还要先建国,久居汉地已逾百年,历经熏陶,的确早已被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深深的同化了。连辽人自己都说,“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于中华”,还都把中原当成了自己的家园故土,辽国的契丹人、汉人也一向不分彼此。
白诩叹息了一声,说道:“现在我大宋的朝廷上,是君昏臣黯文恬武嬉,直把国事当成了儿戏。早前,是我大宋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而首先打破了宋辽的百年盟好之约,看到金国起兵造反后连连获胜打败辽国,便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出兵夹攻辽国。此举在我一个宋人看来,也的确是有失厚道违背了信义。
“是啊!”楚天涯说道,“而且从大局长远上讲,金国女真人的虎狼之心昭然若揭,灭了辽国岂能不觊觎比辽国更加富美的大宋?我大宋朝廷为了贪图一时之小利而背信弃义,忘却了唇忘齿寒的道理,非但不襄助辽国邻居抵御外敌女真人的入侵,还帮着外人打自己的邻居,真是鼠目寸光昏馈到家了!”
白诩摇头叹息不已,“再加上童贯等奸贼在灭辽之战中好大喜功,为了邀功请赏完全不顾辽地百姓死活,屡屡倒行逆施导致人心尽丧,连辽国治下一直渴盼大宋王师收复燕云故土的汉民,也对大宋母国失去了信心,甚至对大宋王师倒戈相向。连他们都能对童贯等辈深恶痛绝,就不用说契丹人会如何看待我大宋了……再说玲珑,她其实是外刚内柔本性善良温婉,但正是因为这些往事缘故让她家破人亡颠沛流离,她才和其他的辽人一样,深恨我大宋的朝廷与官吏。”
“玲珑?”
白诩微然一笑,“她姓萧,汉名叫萧玲珑。在我七星山坐了第五把交椅,我们也叫她五妹或者小妹。”
“萧姓……果然是契丹贵族啊!”楚天涯心道。
契丹人的“萧”姓,古往今来都一直是贵族姓氏而且长盛不衰。建立了辽国之后,皇族的耶律氏,从来都只和萧氏通婚,因此辽国历史上出现了许多鼎鼎大名的“萧皇后”。
萧玲珑是习武之人,目明耳聪,楚天涯与白羽极小声的对话,她背对着隔了许远仿佛也是听到了。
这时她转过身,便朝楚天涯走了过来。一双眼睛一直定定的看着楚天涯,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眼神也如一潭秋泓般沉寂而平淡。
走到面前,她对楚天涯抱拳一拜,“先前是我误会你了,并屡次挑衅于你。现在,我向你赔罪。”
“不必言重。”楚天涯微微的笑了一笑,“不打不相识。”
“我叫萧玲珑,曾是辽国贵族,现在是你们口中的‘太行巨寇’之一。”萧玲珑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叙说一件完全与她不相干的事情,“我深恨金人,但更恨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宋人。白四哥告诉我说,不管是辽人、宋人还是金人,其中都有好有坏。但一时间,我是难于分辨。”
白诩笑了一笑,说道:“以后我会慢慢教你。”
萧玲珑轻轻的点头,又看了楚天涯一眼。
楚天涯也正好看向她,二人四目相触,短短一瞬未有任何涟漪波澜,然后自然的分开。萧玲珑也走到了河边,依旧静静的一个人站着,看着遥远的北方故土。
也就在刚才这一瞬,楚天涯才真正第一次看清了她的面目。的确是一副人间罕有的绝色容颜,却生就了一对有如男儿般的入鬓剑眉,使她原本清秀妩媚的脸庞顿时英气纵横,隐约又透出几许胡族女子身上,特有的野性特质。加上她此时身上还穿着一套戎装,更平添了几许飒爽之风。
在楚天涯看来,萧玲珑这样的女子,她的魅力与那些小家碧玉的花瓶女子截然不同,甚至与外表的关系都不大了。非要用确切的词句来形容,又难以言喻,只能书到用时方恨少。
晨曦已露,东方欲晓。
众人这才分道扬镳,楚天涯往太原府走,白诩等人向太行山而去。
紧张奔忙了一夜没有睡觉,楚天涯放松下来感觉到有些困乏了,便去到河边洗把脸提提神。刚刚弯下身子掬起一捧水来,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便猛然起身回头一看,却是愕然怔住。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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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胜捷军使
楚天涯身后所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家中的老军仆,何伯。
看着他和往常一样,拄着根拐杖站在离自己身后不到五步的地方,楚天涯暗暗心惊:这么空旷的河岸,他什么时候来的?我的警惕性一向都算很高,却居然一点也没察觉?
“少爷,是我。”何伯拄着拐杖蹒跚的走近,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深沉。他走到了楚天涯身前一步站定,以往那双昏花浑浊的老眼,此刻却精光湛湛,看着楚天涯。
楚天涯也看着他,异讶道:“何伯你……怎么到了这里?”
“自然是一路跟着少爷来的。”何伯道。
楚天涯越发惊讶,别的不说,太原府到了夜间是要关上城门的,自己和白诩等人,是靠着马扩给的军中令牌叫开城门,才一路惊心动魄的走出来——他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是怎么“跟着”出来的呢?
“何伯你跟着我做什么?”楚天涯满腹狐疑的问道,“你又是怎么出得城来的?”
何伯呵呵的笑了一笑,却说道:“少爷,我是怕他们栽害你,或是你遇到什么麻烦与意外。老爷生前待我不薄,从不把我当外人或是下人看待;他去世后只留下你一颗独苗。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你出任何事情的。”
“任何事情”,这四个字由这须发灰白又残疾佝偻的老人嘴里说出,虽是语气平淡轻描淡写,却隐隐透出一股无可辩驳的霸道气息!
“何伯你……都知道了?”楚天涯疑惑的问道。
何伯没有回答,只是拿出了一个盛装饴糖菓子的小木盒给楚天涯。
楚天涯打开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一只血淋淋的人耳朵!
“何伯,你!……这是干什么?”
“少爷休要惊慌。”何伯依旧像一颗万年古松那样稳重与沉寂,用他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有没有想过,童贯他一介阉人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凭的是什么?”
楚天涯拧了拧眉头,说道:“机遇,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