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又有人从自家院门里转出来,语带不屑地道:“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你们还在津津乐道。”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这附近茶楼小二的夫人。虽说这职业不怎么挣钱,但是有一点很难有人比得上,消息是非常灵通的。于是一群人立即都端出笑容道:“知道你消息多,快别吊我们胃口了!”
“还记得前些年大旱吗?”那妇人见众人都看向她,心里别说多得意了,也就说了出来。“其中舒州底下三郡,旱的是最厉害的。后来王上派人用了夫人的法子,这才救了些回来,后来便在呈水上建了那永丰堰。这年初的时候,王上不还带了夫人过去看么?”
她这前面铺垫太多,已经有人忍不住了。“这些我们都知道了,快说重点啊!”
那妇人白了她一眼,“这就到了,急什么急。听说王上他们一路顺着呈水下去,到永丰堰之后就找不着人了,往下沿途的官员都白白激动了一场。后来他们才知道,王上原来是绕了陆路去江东郡。”
“哦,这也倒是正常。是去看看治理得怎么样了吧?”又有人接道。
“远远不止呢!”那妇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做了甚么,你们肯定都猜不出来。”
众婆子大妈自然都不服气,不过到最后还真是没猜到。因为那答案太匪夷所思了,说是王上和夫人一起下地去帮人插秧——
“这是真的?”众人异口同声,震惊不已。
“我王氏说出口的,那当然是真的。”妇人得意地道,“听说要不是江东郡守大人认出来了王上,怕是还没人知道呢。现下,这在江东郡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这可是江东郡来的商人说的,大伙儿出了钱,派他来呈都买些上好的金线,还有珍珠之类的宝物,就等着做出一副龙凤呈祥的刺绣屏风送进来。你们没看他那着急样子,早上来了呈都,茶水都没喝几口,就急吼吼地冲去买了,晚上连夜就回去了。”
听她讲得如此绘声绘色,众人这下都信了。
一人道:“江东郡离呈都可远,这路上要受罪了。”
又一人道:“夫人一向不喜奢靡,用了金线珠宝,夫人会喜欢么?”
这话一出,立时就被其他人反驳了。“这又不是平时用,十年换这么一个庆典,怎么能太寒碜?”
“说的就是。不过连江东郡这样的偏远之处都不辞劳苦地为王上和夫人准备贺礼,我们这怎么说也是国君脚下,可不能被他们比下去了。”
“没错啊!怪不得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这里不对!”好几人恍然大悟。“我们大家不如也凑个份子,好歹表个心意?”
此话一出,众人积极响应。
“算我一份!”
“也算我一份!”
……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民间运动就这么传播开来了。昭律听底下人汇报的时候,十分高兴,转身就去和虞婵说了。当然,他那时的语气是完全的哀怨:“怎么我即位的时候没有这种轰动?风头都被你抢光了!”
虞婵也知道了一些相关的消息,绝大多数送的都是龙凤呈祥一类的东西,怎么说都不能算是她独占了。故而此时她只斜了昭律一眼,“又逗我开心是吧?”难道她怀了就不能正常说话了么?
这一眼似笑非笑,昭律看得心痒不已,忍不住伸手把人抱到怀里。他都要忍不住了,忍不住想看到他们牵手登上正殿大位,忍不住想看到膝下有儿女相环,忍不住想看到一眼万里的壮丽河山。这些东西迟早都会得到,而关键就在他手里。“婵儿,你懂我的吧?我真是再也等不了了。”
他声音沉稳,但心跳声却隐隐有些快。虞婵靠在他胸膛上,听着那声音,轻轻点了点头。为他话里的意思,也为她完全正确的选择。
众人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终于到了预定的吉日。
八月金秋,桂花飘香,是个好季节。北面,吴永嘉传回来密信,称樊国陈国等地的船工已经都招到了内河渡头,战船已经准备开始对着图纸建造;而南面,桐州牧和舒州牧都将今年预计有的收成报了上来,虽然现在只是个大概账目,也能看得出是丰收年。这就让册立大典显得更加引人注目,甚至都要比新年还热闹了。
一大早,虞婵就起来梳妆打扮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平时可以随意穿着,但这种时候真是一点也马虎不得。随着位份的提升,她平素用的东西几乎全都得换。比如说身上的佩玉,穿的衣服。那种黑底红边的衮服一上身,感觉立刻就不同了。
“夫人,您看上去真好看。”书芹忍不住道,其他几个侍女也急忙应和。这是身份的象征,等今天的礼成,她们所有人都要从岚仪殿里迁到来凤殿。而作为王后的侍女,那待遇又要提了一些。主子脾气威严但也算不错,她们做仆从的不能奢望更多了。
“怎么连你们也学得油嘴滑舌了。”虞婵笑骂一句。幸好今天昭律必须在正殿门口等着她,不然听到这句,又有得说了。
“那可不是,奴婢这是实话。”书芹正色,又不放心地给她理了理袍脚。
虞婵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外面礼官的声音响了起来,意味着她该趁着吉时出门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等侍女给她拉好身后的裙角,这才迈步出去。
这一路张灯结彩不说,到了正殿章德殿,排场就更大了。宗伯昭出持使节奉玺绶,石陛两边百官陪位,美人女御正装跪伏。
看着眼前石陛上长长的正红色锦缎绵延无尽,虞婵暗示一直扶着她的书芹松手,她要自己走上去。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也知道这条路的上面有什么。有后位,有天下,还有爱她的人。
62第六十一章 龙凤宥宁
平王九年,初春。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天上下着稀拉拉的小雪,御花园里的花草冒了新芽,但都无人欣赏。因为整个后宫都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下,许多人忙碌地来回穿梭,以来凤殿为最。原因不是别的,正是王后即将临盆。
来凤殿现在是闲人莫入,就连昭律都被挡在了最后一重房门外。他上次被阻在了路上,故而这次听着里面的喊声,见着一盆盆端出的血水,愈来愈焦虑担心。这种事情他从来没经验,也从来没听过虞婵的声音那么凄厉过,不由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简直根本站不住,就跟脚底下长了刺一样。
距离来凤殿几堵墙的距离,宫里仅剩的几个九嫔和美人聚集在一起,等着听消息。虽然无论结果是男是女,他们都已经备好了礼物,但这事情还是第一时间去做为好。
一人道:“不知这次夫人生的是公子还是王姬?”
另一人道:“哪个都没关系。以夫人的地位来看,生个儿子自然好,生个女儿,后头也有的是机会。”
第三人道:“说的也是。若不是之前……夫人早就晋位了。”
几人面面相觑。秦文蕙是她们之中胆子最大的,同时也是下场最惨的。至少在秦家之前,他们从未听说过夷至九族。当然,这也和秦兴思把持朝政有莫大的关系。只是虽然大家都知道这点,结果还是心有戚戚焉。这可是前车之鉴,敢对虞婵下手的话。况且去年虞婵升了王后,按律,手底下多了直接听命于她的官员,其中包括乐常。昭律更是大手一挥,把除了该有的三署之外的铸造监之类的都划到她管的地方,只等着虞婵生了孩子、再养好身体后接管。如此,虞婵便就有前朝后宫两个身份了。要和虞婵作对,她们是脑子坏了,才会去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实际上,选择留在宫里的几个嫔妾,心思都很安定。都道深宫寂寞冷,不过考虑到各种各样复杂的因素,留在宫里平静地养老也是一个选择。既然都认了命,那说起话来就一点火药味都没有了。
“瞧王上的着紧样子,这次估计不会出什么纰漏。”一人转了话题,笃定道。
“那还用得着说么?相比之下,我倒是更关心王上之后是不是会大赦天下。”又一人接着道。
“听说这次民众们送了不少礼物来。这样一看,大赦天下是必然的,只是不知道王上要如何个赦法。”
“至少我们能知道,我们有提一级的俸禄。”
“呸,就知道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