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嗣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
身为市井游侠儿,他其实早就习惯了被人欺骗,被人利用。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舒嗣并不是输不起,事实上,他早就输到麻木。
市井厮混,他一个没有后台背景,也没有太多天赋和时运可言的少年郎,大部分时候都是占些小便宜,然后吃些大亏。有时候被身强力壮的帮派混混劫掠,有时候则被一些奸商剥削,但舒嗣总是能让自己笑口常开。
因为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舒嗣不会奢望太多,知足常乐,无论被任何人背叛、欺骗,都不会伤及心灵。
但是,此时此刻,舒嗣却痛彻心扉。
“死人脸,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吗?”
在这一次苏醒前,舒嗣还来不及想太多,当时他只知道死人脸可能要被罗霄算计,一心一意要帮他脱困。但是经历了再一次的沉睡后,他忽然感到头脑轻灵了许多,很多问题串成了一线。
比如,逼迫自己去和罗霄寻求合作,是不是故意让他送死?比如玉骨功里面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再比如现在,他能在自己脑海中直接发声,是不是也在计算之中?
舒嗣心中,对此早有了答案,但他还是要听对方亲口确认,才能真正相信。
此时此刻,说不清心情怎样。舒嗣甚至想,如果死人脸说一切都只是巧合,又会怎么样?自己会感到欣慰吗?会将一切当真接受下来,换个心安吗?
可惜,死人脸并没给他继续纠结的空间。
“是的,从一开始我就算计好了这一切。”
“包括……让我去死?”
“当然考虑过你死亡的可能,但是按照计算,你并不会真的死。”
“但是我已经变成现在这个生不如死的模样!”舒嗣在心中怒吼起来,“死人脸,为什么!?”
“因为这样更有利。”死人脸淡淡地解释道,“现在你已经得到了罗霄的初步信任,而我也得以完好地隐藏了自己的存在。在我的预想中,这是最为有利的局面。”
“最为有利?这算哪门子的最为有利?!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死人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以为你可以理解这一切。”
“……”
“对手是堕仙,能争取到这个局面殊为不易。你现在已经是安插在罗霄身边的一颗钉子,关键时刻翻转过来,就能让对手头破血流。而同样的事若是正面硬拼,恐怕付出百倍的代价都未必能做到。”
舒嗣摇了摇头,心中的悲哀却更加深沉。他其实并没有完全想明白死人脸的布局,不过他也不必想得那么明白。
现在,他落入罗霄手中却没有死,的确就成了藏在对方身边的一颗钉子。而要在堕仙身边埋钉子,代价可想而知。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把我当成棋子?”
死人脸坦然道:“没错,从一开始,你就是我手中最好用的一枚棋子。”
“……”舒嗣心如死灰,片刻后酸涩翻涌,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死人脸有些奇怪:“你觉得委屈?奇怪,你为什么要觉得委屈?”
舒嗣只觉荒谬之极,你将我害成这个样子,难道还不允许我感到委屈?
“遇到我之前,你只是个朝不保夕的市井凡俗之辈,是我将你带入修仙的世界,是我教你将庆丰商行发展壮大,是我将你由不名一文的小卒捧至举足轻重的商界巨头,你……有什么资格委屈呢?”
“……”
“还是,你觉得英年早逝,对你来说太亏了?的确,你在群仙城生活时间不长,成为商界巨头更只有几个月时间,但这短短时间里,你已经体会过了凡俗之辈轮回十次也无从体验的奢华生活,你每日的用度,足以供市井游侠儿挥霍百年。你前几日睡过的女人,更是凡人仰望不及的仙子。如此一生,对你而言该是死而无憾才对,更何况你并没有死。”
舒嗣听了这些话,却觉得更加冰冷。
他当然知道死人脸对自己有多好,所以他一度在心中发誓,日后就算做牛做马也会回报他的恩情……甚至个别激动时候,还想过粉身碎骨也要报恩。
没错,一个性子油滑,出身市井的少年,竟为死人脸动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舒嗣早就把自己这条命送给了死人脸。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冰彻入骨,心痛欲裂。
过了很久,他问道:“死人脸,对你来说,我就只是一枚棋子么?从始至终,你就只是在利用我,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