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一个,捎带俩,合着陆家上下全指望萧家养老了。好在萧家不缺钱,砚泽痛快的答应:“您说得哪里话,要不是岳父大人尚有公职在身,我真想这次就接你们二老走,让寄眉陪在你们,安享晚年。”
寄眉都不好意听下去了,心道丈夫真是吓死人,讨人欢心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能往出说,贬损人的时候,又能什么贬损的话都能往出冒。娘以前常说,要是眼睛好,绝不嫁口蜜腹剑的商人,看来是有道理的。
跟女婿一席话谈的还算愉快,素秋道:“好了,你们远道来也该累了,砚泽啊,你跟寄眉先去厢房歇一歇,等一会她爹回来,再叫你们吃饭。”
砚泽笑道:“那行,我先跟寄眉歇着了。”说着扶起妻子,小心翼翼的出了门,在金翠的引领下,到了寄眉出嫁前住的西厢。
这屋子昨天素秋刚收拾过,此时干净整洁,一切按寄眉出嫁前摆放。砚泽跟妻子进门后,见妖怪似的丈母娘没跟来,松开妻子的手,伸了个懒腰,往炕上一躺:“可累死我了!”刚沾着炕,就皱眉痛苦的道:“我说陆寄眉,你家这炕上能不能铺点像样的炕被?跟石似的,硌死我了!”
寄眉摸到炕沿坐下,温柔的道:“硌哪儿了,我给你揉揉。”
砚泽瞅她一眼:“我就是说说,又没让你真揉。”这时见金翠杵在门口,沉着脸看他们,他便坐起来,从钱袋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朝她招手:“过来,这个给你,买你嘴巴的门闩,这几天牢靠点,敢多嘴让我知道,没你的好日子过。”
金翠走过去,先请示寄眉:“少奶奶,我拿着了?”
寄眉笑道:“少爷赏你的,还不快拿着。”金翠摸了银子进兜,心道自己永远不会被银子买通,一辈子站在少奶奶这边。砚泽摆摆手:“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实在没事做,跟天冬照着礼单点点礼品。”
金翠道了声是,揣着银子先下去了。等她走了,砚泽在炕上打了滚,滚到妻子跟前道:“寄眉,我现在就对你最上心了。所以,一会别跟你爹娘乱说话。”
她缓缓点头:“是。”
砚泽越躺越累,便坐了起来,和盲妻并排坐在炕沿上。片刻后,就百无聊赖了,屋内陈设简单,没有值得把玩的东西,爬到炕里推开窗子,景致也糟,院里只有一棵半死不活的樱桃树。
回身见妻子仍旧规矩的坐在那儿,叹道:“寄眉,你家可真没意思。”
她眼睛看不到,不知自家是有趣还是无趣,歪着头道:“嗯,是吗?”
他道:“你出嫁前都怎么消遣的?”她家必然请不起戏班子和杂耍班子,她眼睛不好,又无女红可做,实在没法想象她活的多枯燥。
“消遣?”她道:“是找事做么?嗯……除了和金翠下棋就是弹弹琴,吹吹箫了。”
他这个年纪正是装了满脑子淫邪东西的时候,调笑道:“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
寄眉听不懂,回道:“我眼睛不好,只能用心学这些了。”
砚泽不怀好意的笑道:“你要真有这一嘴好功夫,说不定我还真疼疼你。”
“……”她一头雾水,想了想,岔开话题:“砚泽,你觉得无趣,咱们下棋消磨时间吧。”
他道:“你这屋有棋盘棋子?”见她摇头,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让姑姑知道了,以为我很你没私房话说,又该挑我的理了。”素秋姑姑当年凭死缠烂打的泼妇样,硬是胁迫自己爹娘就范,定下了亲事。若是知道寄眉守空房,指不定又要闹到老太太跟前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砚泽希望相安无事,各过各的日子。
砚泽跟她没话说,硬熬到丈人陆成栋回家,赶紧出去迎接顺便透口气。
陆成栋十年间从教谕做到了知县,除了自己勤于公务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有升了官的同窗提携。他本本分分做官,过的拮据,今年嫁了女儿,收到萧家一大笔聘礼,日子才好过了。这次女婿女儿回来过节,他也有银两备好酒菜招待他们了。
晚饭时,砚泽取出带来的酒,给丈人满上。陆成栋尝了一口,连声道:“好酒,好酒。”
砚泽笑道:“我们家自个酿的,您喝的惯,我就常派人给您送。”
陆成栋道:“我高兴了才好几口,一年到头也喝不了多少,不用麻烦了。”
看得出萧砚泽想赢得丈人和丈母娘的好感,素秋觉得他还有救,对他态度也不那么冷冰冰了,气氛融洽的吃了饭,素秋先跟女儿下了桌,留下翁婿两人继续饮酒。
酒过三巡,陆成栋忽然叹道:“我就寄眉这么一个女儿……”
砚泽忙道:“您放心,我这辈子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寄眉。我小时候犯的错,我愿意一生弥补。”
陆成栋撂下酒盅,略带欢喜的道:“砚泽啊,你不知道我听到你这句话有多开心。你肯照顾寄眉一生,必然希望她一生安康罢。”
砚泽嗅到了不寻常的危险:“……那是自然。”
“那你想过没有,替寄眉修桥造路,积德行善,感动上苍,让寄眉的眼睛恢复光明。”说着,丈人拍了下女婿的肩膀上,以示鼓励。
“……”砚泽干笑两声:“我们家里在粟城也常出资修路的,前年还出银子修过护城河的河堤。”心里暗自猜测,难道岳父打着为寄眉积德的旗号,想自己出资替他们县里修路?
陆成栋下一句话就落实了他的猜测:“哎,修路造桥最好修在寄眉的娘家这边,你觉得是不是?”
他娶了个瞎子捎带给两个老家伙养老送终不说,还得担负起妻子娘家县里的修路大业。在他们陆家眼里,他萧砚泽脸上写着‘银库’两个字吧。
砚泽假惺惺的笑道:“修路不如建庙。不过,这事我做不了主,让我回家跟我爹娘叔叔们商量商量再说,您看怎么样?”
陆成栋一瞧这小子就是不愿意:“……回去好好商量罢。”
翁婿两人自此再无畅饮的意思,又小啜了几口,心照不宣的都借口醉酒,各自歇息了。萧砚泽一身酒气的回到西厢,进屋见妻子散了头发坐在灯下等自己,他过去,搂过她的肩膀,阴阳怪气的道:“陆寄眉,你觉得你值几个钱?”
寄眉心道,不好,又来找茬了,唉,靠他养老可真不容易。
第十五章
他们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若是喜欢寄眉,这笔钱当然可以掏,萧家大少奶奶为家乡修几里路确实不算什么。关键就在他对陆寄眉没什么感情,原本为了她这累赘,就花了上千两银子了。谁知道娶到家还没算完,朝他萧家继续要钱的日子在后面呢。
“陆寄眉,你觉得你值几个钱?”
“……”寄眉闻到他身上有酒气,不好招惹他,低声道:“你说我值多少就值多少。”
砚泽冷笑道:“我觉得你一文不值怎么办?”拍拍她的脸蛋,捏捏她的肩膀,戳戳她的肚子,最后盯着她的脚‘啧’了声:“你有值钱的地方么?不指望你操持家务了,连暖床你都不够格,看你一双大脚,年夜饭都要呕出来,谁有心思跟你生儿育女!”
寄眉隐忍,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我爹跟你说什么话,惹你不开心了?”
她本是想跟他好好谈谈,看能不能抚平他的怨气。可萧砚泽对陆家偏见太深,拒绝沟通,气道:“我哪敢不开心啊,你们陆家都是老太爷,得小心侍候着。今天要银子,我得给,明天要我的命,我也得笑呵呵的奉上!”
这时候说多错多,闭嘴最好。她装作害怕的缩了缩身子,朝丈夫的方向,惊恐的眨了眨眼,缓缓低下头。
萧砚泽瞧妻子变成了受气包的样子,又恨又怜:“你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生到陆家来!”
“……必然是没做好事,要不然也不能瞎了眼,嫁……”嫁给你。寄眉话说一半,留一半,故意抛给丈夫自己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