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够了。”大子道。
丫丫吃完早饭骑车去画室上课,冯妙和大子吃了个早饭,大子一边吃,一边跟她絮絮叨叨说些部队的事情,从部队拉练说到战友趣事,熊孩子今天话似乎特别多。
“大子,”冯妙喝完碗里的小米粥,问他,“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啊,哪有什么事瞒着您。”大子。
冯妙起身回客厅,拿起电话给方冀南打过去,关机。
她放下电话,叹气,看看身后跟过来的大子问:“是不是你爸那边出什么事了?”
大子脸色掩饰不住地一变。冯妙原本还只是猜测,看见大子的反应心里顿时一沉,她定了定,握着电话的手指尖有些微微发麻。
“妈妈……”大子徒劳地张张嘴,强笑道,“妈,您别着急,其实没什么事……”
“我没着急!” 冯妙沉声打断他,说道,“你妈没那么笨,你们不告诉我实情,我才更着急。”
“妈……”大子嚅嚅道,“就是……江城决堤,我爸他们当时就在区域内,没能及时撤离,被洪水围困,现在……失联了。”
他赶紧又强调道,“只是现在没联系上,也不能说明什么,他不是还给您回了短信吗,他们一行有四个人,开一辆车,他们当时只是被洪水围困,肯定能脱险的,也就是一时联系不上,他手机关机了,那种情况下,手机没电、或者手机进水了,太正常了,您不要着急,肯定没事的。”
冯妙看了一下,大堤决口应该是下午五点多钟,洪峰到市区也需要一些时间,方冀南给她发短信是晚上7:16,正常天气刚好要天黑的时候,然而江市一直在降雨,他那边应该已经天黑了……
冯妙心里快速思忖一圈,问道:“什么时候失联的?”
“晚上八点钟左右。”大子道,“我平常不带手机,他给二子发短信、给小舅发短信,二子睡得晚打电话找我,再打过去就关机了。”
“说什么了?”
“就……交代些家里的事情,说万一他要是有什么不测,让我们照顾好您。”大子喉结滚动,默了默倔强地说道,“妈妈,您先别着急,只是没消息,没消息其实也是好消息。”
“我没着急!”
“妈妈。”大子坐过来,抱抱她肩膀,半晌说道,“您别太担心,爸肯定没事的,我们分析,他们有车,一开始洪水上来的时候,他既然还能发短信,说明还是安全的,在车里或者在车顶上,接下来很可能自救或者获救撤离,手机进了水,一时没办法联系我们……妈您往好处想。”
“我没往坏处想。”冯妙问,“你爸不告诉我,你们一个个也都瞒着我,真要有什么事能瞒的了吗。二子呢?”
“二子正想法子赶去江城。”大子道,“我们已经联系上了大舅,他不在江市,已经拜托江市的兄弟部队帮忙留意了,找到人马上告诉我们。”
“让二子不要去了。你马上打电话给他。”冯妙道,“他这个关头去干什么,到处一片汪洋,他去了什么也做不了,添乱吗?现在这个状况,万一他自己再有什么危险。”
“已经动身了,他昨晚开车到邻市,坐最快一班飞机去西部省。”大子道,“您放心吧,他做事心里有数,不会以身犯险的。”
兄弟两个的安排,大子人在帝京,便先回来照顾冯妙,二子连夜赶去江市,设法找人。
什么也做不了,便只能干等。然而这一等,一直当天下午,二十多个小时过去,方冀南仍旧一点消息没有,同车四人中有一个也是他们单位的,也持续失联,丫丫下午放学才刚知道,年纪小,眼睛一热没忍住,怕被冯妙看见,赶紧跑回自己房间去了。当天下午单位也来了人表示安慰,肖微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了。
冯妙便让单位的人先回去,叫黄阿姨做饭。一堆人都在担心着她,她自己却只能该干嘛干嘛,努力保持平静,招呼其他人都去吃饭。不吃饭,哪来的力气等消息。
肖微当天晚上就没走,留下来陪她。
“我没事,没你们想的那么软弱。”冯妙道,“肖微,你回去休息吧,大子和丫丫都在家呢,哪用得着这么多人陪我。”
“嗐,我一个人回去也没别的事。”肖微强笑道,“冯妙,你别老往坏处想,方冀南这个人,祸害遗千年,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我现在都不敢往好处想,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冯妙苦笑,怅然半晌道,“肖微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我自己也挺过分的,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没觉得他对我有多么重要,因为一些事情,我不止一次跟他说过,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了……”
“别想那么多了,不要那么悲观。”肖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说道,“你还有两个儿子呢。”
是啊,她还有两个儿子,有钱,有亲人,有事业有朋友,有自己的生活,也许这个人离开了,她照样生活得很好。
只不过生活中少了一些习以为常的东西罢了。
可是她此刻,愿意舍弃所有金钱地位以及所有可以舍弃的一切,只换他一个平安。
8月9号上午,冯跃进匆匆坐飞机赶到帝京。
也就冯跃进来到没多会儿,中午前,二子最先传回来消息,失联三十多个小时的方冀南找到了,人在一个医疗救助点。
大子放下电话,眼泪哗啦就下来了,笑着说:“妈,我爸找到了,人没事,我就说我爸不会有事的。”
客厅里一片如释重负的喧哗,欢欣抑或喜极,冯妙耳边听着,似乎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往后靠在沙发上,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
“具体怎么回事现在也不知道,二子已经赶过去了。”大子道。
“他身体没事吧?”冯跃进问。
“没大问题,就挺危险的。二子说过两天看情况送他回来。”大子道,转身又拨通电话,一边说道,“还有他单位那个人,也跟他在一起,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收没收到消息,我跟他们说一声。”
晚一些时候二子才打来电话,让冯妙接,跟她说已经把方冀南送到医院了,方冀南和他同车的人,是一早晨被发现获救的,可能就是在洪水围困下坚持了这么久,一直没吃东西加上下雨,虚脱、失温,获救也没人认识他们,便被送到附近的一个医疗救助点,上午清醒过来才联系上二子。
“没事就好,”冯跃进笑道,“姐,这回可吓死我了,你可不知道,姐夫遗嘱都写好了,大子不带手机,他发给二子,不放心还发了一份给我。”
“什么遗嘱,我看看。”冯妙伸手。
“嗐,你还是别看了。”冯跃进笑道,“不吉利。”
“不都过去了吗。”冯妙道。
她躺靠在沙发上半天没起来,感觉浑身没力气,冯跃进犹豫了一下,笑着把手机递给她。
这份“遗嘱”不长,简单几句话,是对两个儿子的口气,说他如果这次回不去了,所有夫妻共同财产都留给冯妙,交代了家里一些事情,最后写了一句:妈妈才四十五岁,如果她还愿意找个能照顾她的伴儿,你们一定要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