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清那个脾气,本来心里就不痛快, 让儿媳妇这么一顿数落谩骂,哪里能忍得了, 吵起来了。
两人从争吵发展到撕扯起来,阚志宾父子怕儿媳妇离婚,当然也不会向着她,儿子拉偏架, 阚志宾袖手旁观, 沈文清吃了亏, 气急之下把一碟辣椒酱砸在儿媳妇身上,儿媳妇端起桌上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就泼她身上了。
汤倒不是滚烫,初夏的天气里衣服穿的不多,沈文清身上有些红肿烫伤,但是架不住沈文清那个气性大,活生生气的,当场就气得厥过去了,阚志宾父子俩才荒神,手忙脚乱进了医院。
大子因为爷爷去世请的假,还在家里没回去,听到这事的时候就问二子:“你不去给个助力?”
“感觉火候还不太行。”二子道。
方冀南板着脸问:“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
“没什么啊。”二子。
方冀南瞥了俩儿子一眼,琢磨这俩小子一准又背着他没干什么好事。
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破窗效应,沈文清婆媳俩从吵架发展到动手,动手一次之后就会有第二次。这次动手之后,沈文清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检查发现还有些不大不小的毛病,乳腺增生、乳腺纤维瘤、子宫肌瘤,内分泌失调。
医生给她总结了一下,说你这些毛病,都是女同志情绪不好、长期生气导致的。
所以医生就跟阚志宾说,这些毛病不能生气,一方面建议家里人让着她、保持心情舒畅,一方面建议尽快手术。
沈文清有医保,住院手术能报销一部分,可是肯定也得自己花一部分,儿媳妇那边回了娘家还没回来呢,儿子去接了两回了,不回来,说婆婆住院是倚风作邪,装的,故意拿捏她。
儿子接不回媳妇就有点埋怨沈文清,也不到医院来照顾,都推给阚志宾,让阚志宾一个人照顾。
手术的事没人做主,阚志宾跟医生聊了半天,疼钱又怕伺候病人,不同意她手术,让回去吃中药保守治疗。
沈文清在医院住了一星期,儿媳妇在娘家住了一星期。其实她儿媳妇上四十岁的女人了,孩子都十几岁了,真离婚可没那么干脆,只不过想拿捏婆婆。一星期后婆媳俩各自回家,沈文清心里气不过,就去单位申明说以后退休工资她自己来领,不许她儿子代领,儿子来要钱,沈文清就故意不给,想拿捏住儿子和儿媳妇。
自然又掀起下一轮矛盾,婆媳俩整天闹得鸡飞狗跳,儿子也跟着闹,原本安心啃老的小日子,你忽然不想给他啃了,这日子还怎么过呀,更叫沈文清心冷的是阚志宾只会袖手旁观,半点也不帮她,甚至还埋怨她两句。
天长日久这日子谁也受不了,沈文清弄得浑身戾气,一次次大闹之后,用二子的话说沈文清总算回过味儿来了,回过味儿的沈文清一想,凭你们也敢欺负我,我还有娘家,我还有侄子呢。
一晃到了95年年底,丫丫都读初一了,星期天,沈文清一大早跑到冯妙家来了,黄阿姨开的门,见是不认识的人,问了一句:“请问你找谁呀?”
四合院这边沈文清是生平第二次来,上一次来可都有年头了,就是来道歉结果把张希运摔伤那次,她也不认识黄阿姨,担心自己找错了,迟疑地问:“这是不是方冀南家呀?”
黄阿姨也迟疑了一下,毕竟方冀南身份有些不同,平常也会有一些跑来走动拉关系的熟人访客,一般都会被技巧地拒之于门外,于是黄阿姨又问:“你到底找谁呀,有事吗?”
“我、我找方冀南,找二子,”沈文清说,“他们谁在家,你去说一声,我是方冀南他大姐。”
黄阿姨在冯妙他们家也好几年了,多少知道冯妙跟这位大姑姐不往来,就说:“一大早都出去了,就只有丫丫在家,小孩还在睡觉呢,要不你在这等等,我去喊一声试试?”
沈文清一听无奈了,丫丫跟她更不认识,就只有老爷子去世的时候见过,那小丫头连话都没跟她说过。
“他们这么早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方先生陪冯老师逛市场买菜去了,好不容易熬个星期天,他们去转转,方迅早晨跑步锻炼去了。”
“你是家里的保姆?”沈文清说,“那我进去等一会儿。”
“这……”黄阿姨为难了一下说,“你看我也不太认识你,以前从来也没见过,主人都不在家就一孩子在家,我也不好随便放人进来呀。”
沈文清气结,看着黄阿姨关门进去,便只好站在门口等,一边心里盼望着别是那两口子先回来,盼着二子先回来吧。
等了好一会儿还真如她所愿,二子先回来了。沈文清顿时见了亲人一样,没开口眼泪先流了下来,一把拉着二子说:“二子,你快帮帮大姑,我要离婚。”
这次促使沈文清下定决心要离婚的原因,其实原本是一件小事,沈文清不是乳腺增生和纤维瘤吗,她那个已经比较严重了,家里却始终认为是小病,不支持她手术,大半年来一直断断续续吃中药,专门弄了个药壶熬,然后昨天下午她儿子来要钱,沈文清没给,说她吃药看病都没人给她钱呢,吵了起来,她儿子一脚把厨房地上的药壶踢翻了。
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文清提出离婚,阚志宾还不答应,离了他住哪儿啊,儿子啃老啃地好好的,沈文清突然把他们家踹了,他当然不划算。
二子现在忙他的广告公司,其实还真没时间亲自给她打官司当律师,但是没关系,他一法律系毕业的学生,最不缺的就是这方面的同学朋友熟人,再说那还有肖微呢。
方冀南和冯妙知道这事的时候熊孩子已经运作得差不多了,让沈文请去法院起诉离婚。肖微跟冯妙聊这事的时候,开玩笑的口吻说,她这个离婚案只在所属区的基层法院审理,结果连他们高院都听说了,六十五岁老太太起诉离婚,还专门请了个以刁钻出名的离婚律师,在这个年代就挺轰动的。
其实他们这个离婚案真不复杂,单纯家庭矛盾,夫妻感情早八百年就破裂了,又没什么财产好分割,没多少积蓄,房子是公家的,几个回合阚志宾就败下阵来,同意离婚了。沈文清扬眉吐气跟阚志宾说,赶紧拿着他的个人物品从她房子里滚蛋。
判决离婚的隔天下午,沈文清哭哭喊喊打电话给二子,说阚志宾不肯痛痛快快搬出去,她儿子儿媳妇也跑来了,赖在她家里不走,闹起来了。
二子一听,放下电话就带着李旭去了。
阚志宾不搬的理由主要是没地方住,他单位的房子统共五十几个平方,筒子楼,这在当时的平均住房条件下就算挺不错了,儿子儿媳一家三口住着,根本不让他搬回去,大概就想赖在沈文清的房子里继续住着,或者让沈文清答应点儿什么条件。这个年代这种家务矛盾,报警派出所都不好管,找妇联,调解。
然后二子去了,二子打人、李旭压阵,总算让二子找到机会了,甩开膀子把阚志宾父子一顿胖揍。
这小子从小打架打出来的经验,他只揍人,他一不伤人二不下狠手,哪儿痛打哪儿,小区里一堆人围观,报警派出所都不好管,人家娘家侄子来给姑姑撑腰,家务矛盾。
沈文清的儿媳妇看着男人挨打,在旁边急得跺脚哭喊,冲着沈文清吼:“你还真看着你儿子被他打呀,你个死老太婆,你想想清楚,他是你亲儿子,你就这一个儿子,还得指望他给你养老送终呢,等你死了看谁管你,看你儿子还管不管你,你死了扔给狗吃!”
沈文清对阚志宾和儿媳妇是恨之入骨,大约对儿子还有一点舍不得,气得拍着腿哭诉:“我还指望你们以后管我,你们现在就不管我,没良心的白眼狼,现在就虐待我,我就这一个儿子,这些年我为了他,我哪里对他不好了……”
二子把人打完了,舒坦了,安抚沈文清道:“大姑,你要非得让他给你养老送终那就让他送,他为人子女凭什么不履行义务?不行你就再去法院告他不养老,跟他要赡养费,你养他这么多年,等你老了他就该给你送终尽孝,他敢说个不字,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沈文清长出了一口恶气,立刻动手把阚志宾的东西一股脑往外扔。
总算把阚家人赶走了。
就像二子说的,现在沈文清眼里二子就是她最亲的亲人,得亏还有侄子给她撑腰。二子就跟她说,以后退休工资一定要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坚决不能再给她儿子一分。
“你给他一分,他下回就会来要一毛,有一就有二,为了你自己晚年生活,一定记住了。”二子说,“大姑,人不心疼自己就没人心疼你,你以后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爸说等过了这阵子,就安排你把手术做了,到时候给你请个护工,怎么就非得指望你那个白眼狼儿子。”
二子:“你看看你受的这个罪,就为了让他将来给你送个终?值得吗,你既然在乎,不就这点事吗,就让他给你送终好了,到时候保证给他安排妥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