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子不说话,懒洋洋蔫巴巴,小手指往屋里在指指。
“绣花呢,妈妈很忙。”大子说。
“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 可真不容易。”李志感慨一句, 屈指成爪挠挠大子的头, 笑道,“明天星期天了,叔叔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
“妈妈不让我们乱跑。” 这几天都在食堂吃饭,俩孩子跟他们又熟悉了一些,大子慧黠地歪头望着他,“李叔叔,我们说了不管用。”
“小机灵鬼,我跟你妈说。”
徐长远和李志走过去,门开着,冯妙正坐在绣架前神情专注。两人先关注了一下她的工作进度,就提出说明天他们带俩孩子出去放放风。
冯妙忙说:“那可不行,太皮了,不能麻烦你们。”
徐长远道:“不麻烦,我这不是寻思让你专心刺绣吗。你别看庄老嘴里说不急,其实一直关心你这边进度,问我们两回了都,要不是怕影响你,估计他就自己跑来看看了。整个修复工作就卡在这儿,双面绣的问题早一天确定,也就能早一天确定整体的修复方案了。”
顿了顿又说,“小孩子关在家也闷,等幼儿园那边联系好了,就能送他们去幼儿园了。”
李志笑道:“其实我先提的,小孩好不容易来到帝京,都还没出去过呢,得亏他们两个省事,换了我家的早哭闹了。也不去别的地方,就是等会儿我和徐长远要回帝大一趟,不远的,我们就琢磨带他们出去撒个欢儿,你看小孩整天拘在院里,可怜见的。”
李志弯腰对小孩说:“你徐叔叔现在还是帝大的学生呢,学校这不是开学了吗,他又回去上学了。明天星期天,正好还是植树节,咱们去帝大溜达溜达,将来你们长大了也考帝大,好不好?”
冯妙一听忙问:“你们可以继续上大学了?”
“是他。”李志指着徐长远道。
李志解释说,66年停课复课后,他68年顺利毕业了,毕业分配到另一座城市,现在属于借调,庄老这边要用人,就把他借调过来了,老婆孩子还两地分居呢。
而徐长远因为家庭问题被下放到农场,没能继续学业,现在高考恢复,他落实政策,可以回到学校继续读完大学。只不过他现在的导师是庄老,整天跟着庄老,所以恐怕是一边上课、一边还要去故宫帮忙干活。
冯妙看看俩小孩眼巴巴的样子,就答应了。
“大子二子,你们明天可以跟两位叔叔出去玩一会儿,记住一定要听话。”
俩熊孩子一听眼睛都放光了。
这一玩就玩到了中午才回来,回来后冯妙先叫俩小孩洗手洗脸,自己试试手不冷,把手从大子后脖领插进去一摸,果然,后背的秋衣都汗湿了。这得玩得多疯。
“帝大好玩吗?”冯妙问。
二子忙着嚷嚷:“好玩,帝京大学好大呀,可大可大了,怪不得叫大学,比我们村还要大很多很多。”
“嗯,特别大,挺好玩的。”大子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自己洗干净手脸,跑去倒水喝,二子也跑过来要喝,两个孩子咕咚咕咚喝光了一大碗水。
“妈妈,我好像……看见爸爸了。”大子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冯妙。
冯妙不禁一怔:“在哪儿看见的?”
“在学校大门口,我应该没有看错。”大子顿了顿,抿着嘴唇,一张小脸满是委屈,“很多人,他走的很快,我想喊他,我跑过去,他又不见了。”
二子洗完脸拿毛巾擦干净脸,眨巴眨巴黑眼睛:“可是我,我没看见呀。”
大子没理他,一脸“你笨”的嫌弃。
“有可能你看错了,要真是他,那他肯定没看见你,他是你们的爸爸,就算现在跟妈妈分开了,他也还寄钱给你们花呢,要是看见你不会不理你的。”
冯妙接过二子手里的毛巾,随手拍拍大子的头,蹲下来问,“你们是不是想去找他?”
“那爸爸知道我们来帝京了吗?”大子问。
冯妙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不过,我其实也不希望他知道。”
“妈妈,爸爸要是真不要我们了,那我们也不要他。”大子嘟了下嘴唇说,“我就是,今天看见他了,想告诉你一下。”
“嗯,我儿子真乖。小孩子有事就是要跟大人讲。”冯妙笑眯眯捏了下他的脸蛋。
冯妙在食堂打了饭,叫两个小孩吃饭,自己却不由地去想这个事情。
沈家平反后,方冀南跟她说过他的很多事,66年学校停课他十八岁,那时候他正在上大学,刚上大二,然后67年底去的冯家村插队。高考恢复后,既然徐长远能够回到学校继续学业,方冀南应该也一样,那么他出现在帝大倒也合理。
只是原书中,作者的笔墨都集中在女主身上,来来回回就是写女主养娃、驯夫、收服娃们和男主,男女主的恩爱日常,似乎就没写到男主回校读大学的事情。之前写信,方冀南也没提到,故意不告诉她还是之前没确定,那就不知道了。像徐长远,他说他是在年后,大学开学前,他才落实政策得知可以回去继续学业的。
话说春节后她就没再收到过方冀南的信了,倒是等来了沈文清。
算了,管他干什么。
跟她不相干了。
又隔了一天,周二,幼儿园的事情联系好了。一大早徐长远来带他们过去。出了宿舍大院,搭了一站公交车,下车拐过一条颇有年代感的胡同,徐长远介绍说这是附近某个单位办的幼儿园,旁边挨着还有他们单位的托儿所,职工上班就把孩子带来,下班领走。
进去后先到园长办公室,问了俩小孩的年龄,大子五岁,二子三岁半,园长便说,小哥俩得安排到不同的班级。
“需要交学费的吧,我带钱了。”冯妙问。
“交他们中午就餐的伙食费和粮票,按月交。”园长看看徐长远笑道,“这不都是通过单位联系的吗,跟我们其他孩子一样。”
冯妙心里飞快算了算,方冀南之前给她寄的那一沓子票,油票、肉票可都让她霍霍得所剩无几了,粮票也不多了。得亏她爹之前就想到了,他们在村里还有个基本口粮,可以拿口粮在老家换粮票。
早也不知道啊,早知道就省着点儿用了,谁能预料到她突然带着俩孩子来城里生活。
这是78年的春天,早春农历二月,胡同里院墙伸出的杏树已经鼓起了花苞,冯妙只记得往后慢慢就要告别票据时代了。
可一天不告别票据,他们也得吃饭穿衣啊。
兴许是看出她一闪而过的神情,送两个孩子去教室的时候,徐长远低声跟她说:“这两天也没顾上跟你细说,你算是修复组的编外人员,临时工,工资呢等修复组那边确认下来,用最划算的方式给你按天,一天一块五,一个月去掉星期天,也能有四十块钱。不过修复组情况特殊,考虑到实际情况困难,可以给你额外申请一点粮油补贴,之前组里别的编外人员如果不是在职的,没有原单位正式工资,也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