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知道啊。”
方冀南道,“爷爷来问我,我当时说,我跟你堂姐不熟,也只对你比较熟悉,爷爷既然敢把孙女嫁给我,那我……我心里只喜欢你。”
“……”冯妙,“所以你俩就这么把我说定了?”
“没有啊,那时候你还在上学。”方冀南道,“爷爷说,这得问你自己愿不愿意,我说那等你高中毕业。”
“到你高中毕业的时候,爹娘提出给你推荐个工农兵大学上,爷爷没同意,说交白卷的都能上大学了,学生娃整天搞串联也不上课,到处打打砸砸,你一个小闺女家别跟着不学好。后来爷爷就提出我们的婚事,你答应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恨不得马上就结婚。”
“你都没说过。”冯妙,“所以你们就什么都能帮我做主了,不用管我,也不用问我,都由你们说了算。”
“我明明说过喜欢你。刚结婚那时候每天恨不得说好几回。”方冀南被她眼睛一瞥,忙说,“瞒着你我家里的事情,是我的错,怪我。”
“冯妙,”方冀南抱着她,眼里带着某种委屈,“你怎么会这么想,爷爷和爹娘对我那么好,要不是因为爱你,只为了娶个女人传宗接代,我娶谁不行,我就那么狼心狗肺,明明不喜欢,非得祸害冯家的孙女?”
半晌,冯妙慢吞吞把手里要收拾的衣服放下,心里一声轻叹。
情是什么,爱是什么?
她那时候,十八岁,懵懵懂懂,刚出校门,差不多还是个小丫头。
觉醒以后,清醒知道自己的结局,她就已经把眼前这个男人打上了“薄情”的标签。
一个男人,老婆死了才一个多月,刚出五七就娶了别人,扯证过日子了,好,她理解,她见谅,他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可是她就活该死了,活该被遗忘,她做错什么了,甚至清明节不带孩子给前妻上坟……说破大天他也是个死渣男。
至亲至疏夫妻,自古至今,有几个男人能长情的?
冯妙甚至都不曾怨恨过卞秋芬。一个女人,嫁给带着三个孩子的鳏夫,最小的孩子刚出生,最大的也才三岁半,要把他们一个个养大成人,对他们视若亲生,谈何容易……如果冯妙泉下有知,她甚至会感激卞秋芬。
她喜欢方冀南吗?
家里有一个好看的小哥哥,英俊,沉默,会冲她笑,会帮她温习功课,喜欢呀,怎么会不喜欢呢。
婚后他有些大男子主义,对她却恰恰是宠着一个小姑娘的那种心态,冯妙那时候整天甜甜蜜蜜的。
觉醒以后,她对周身一切便看得通透了,人生无常,至亲至疏夫妻,她大概对他,总有几分冷眼旁观的审视。
那种审视大概就是,我就等着,我等着你什么时候露出大尾巴来。
上辈子她无牵无挂,一个人活得挺好,才不会委屈自己嫁人做妾、做继室。不论上辈子这辈子,她的经历和心态,你让她情深不悔、为爱痴狂,可能吗?
“我是气你不告诉我,谁被蒙在鼓里这些年能不生气。”
冯妙顿了顿,摇头,“但是这不是问题的根本,我们现在,根本就不合适,看你大姐的态度就知道了。知青回城不允许带配偶子女,我也不想去,我不想带着孩子去仰仗你沈家生活,你也不可能一辈子在冯家村,需要离婚我们就赶紧去办,我说的心里话,我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在乎。”
“我们离婚吧,方冀南,对你对我都好,我们不合适了,就好聚好散,你就可以回城了,你也省的累赘,我也过得舒畅。”
沉浸回忆的方冀南本来还有点感伤,一听这话,顿时也无处沉浸了,脸色一变,抱着她的两手不自觉用力,磨牙。
他两手改为握住她肩膀,黑着一张脸气恼:“我说你……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人家别的女人都是担心男人跑了,担心男人变心,你……”
他噎了一口气,“有你这样吗,你倒好,变着法子把我往外赶,自家男人不往里搂你还往外推,一点情分都没有似的,冯妙,我就这么不值钱吗?”
方冀南心里堵。
他阴着个脸放开冯妙,自己往炕沿一坐,忽然不想理她了。
看他那气鼓鼓的样子,冯妙莫名有点好笑。她跟过去,站在他对面看他。
“我不理你,”方冀南,“有你这样的女人吗,你还敢提离婚,给你惯的,你还想干什么,你怎么不上天?”
冯妙没忍住嘴角一抽,想笑,被方冀南黑脸一瞪,赶紧憋回去。
算了,横竖这剧情也崩得没眼看了,冯妙悠悠一叹,挨着他坐下。这男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差,活在当下,一切随缘吧,走到哪儿算哪儿。
“我就事论事,提个建议呗。”冯妙胳膊碰碰他,“你生气了?”
方冀南:“哼!”
“那你继续气吧。反正我也还没消气。”冯妙坦然站起来,继续去收拾她刚才打开的柜子。
“你还弄?”方冀南气急败坏走过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衣服,揉吧揉吧使劲往柜子里一摔,气道,“干脆我也不去了,省得你张嘴就离婚。”
“你大姐没说错,你这人还真是少爷脾气。”冯妙摇摇头,无奈地拿起那件衣服,抖开折叠整齐放回去。
“你不说了先回去一趟吗。”她说,“你父亲都偌大年纪了,九年了,你还真能不回去看他?”
“从我最后一次见他,差三个月整十年了。”方冀南望着她,目光意味不明。
“回去代我问候一声。”冯妙道,“把咱们家照片带上,也好让老人家看看两个孙子。”
“……”方冀南没说话,顿了顿,忽然伸手从后面把她拦腰抱起来。
冯妙毫无预料地忽然双脚离地,被他抱起来多高,本能的“啊”了一声,气得鼓着脸拍他胳膊。这货却闷声不吭地,一路把她抱到炕沿坐下。
“媳妇,咱不生气了?”方冀南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誓死效忠冯妙同志,以后保证不敢再瞒你任何事情了。”
“……”冯妙眼前顿时浮现出电影里那些喊“誓死效忠皇军”的汉奸反派,越发觉得这货没眼看了。
“你就准备好,死心塌地跟我过一辈子吧。”他笑,抱着她咬她的耳垂,恶狠狠道,“再敢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