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有些事他们瞒着自己,是怕自己会担心,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瞒着自己,她会更担心。
“他们番邦王储能不能干,地位稳不稳同我们有什么关系,不是他们越乱对我们越有利么?为什么还要派个人过去?”赵曦月目光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侧脸看向谢蕴,随即回眸狠狠瞪向赵曦珏,“你想都别想!”
“糯糯……”赵曦珏无奈了,他们瞒着赵曦月就是知道她肯定反对,可谢蕴既是谢首辅之子,又深受建德帝喜爱,还是沈笑的学生,满朝之中,的确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适合去番邦联络王太子的人了。
话音才起了个头,目光猝不及防地落在了赵曦月有些发红的眼尾上,那些还没出口的大道理便全都死在腹中。赵曦珏住了口,视线一转朝谢蕴求救。
不久前才被数落过胆子大了的谢蕴:“……”
“殿下,去番邦一事,是微臣提议。”谢蕴本就没准备瞒着赵曦月,要不是赵曦珏千叮咛万嘱咐,他早就将此事原委告诉她了,“王太子母家王后一族当年便是一力求和,为此还曾惹先王不快,族中男丁半数被囚,直到两国谈和才留下一条生路。因此王太子入朝后,曾屡次上奏请汗王以和为贵,不要轻易用兵。”
赵曦月吸了吸鼻子,将眼角的泪意忍了回去,嘟嘴道:“那又如何?”
“根据沈先生到番邦查探后的结果看,胡姬当年在番邦朝廷是留了不少人的。汗王对这些人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大权在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排除异己。”见赵曦月似乎能够听得进去,赵曦珏叹了口气,补充道,“可胡姬留下的人,又哪有这么简单能叫他瞧出来的?他太怕胡姬了,却没想过自己这么做是打草惊蛇,反倒让远在大夏的胡姬想到了假死脱逃的办法来。”
赵曦月听得有些愣神:“这也是沈先生查到的?”
“是沈先生查到的,再加上我们的推测。”赵曦珏似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低声道,“沈先生查到了这次朝中主战的人里有胡姬旧部,民间也有几个煽风点火的人,再算算当年新汗王亲政与胡姬假死的时间,太过巧合了。”
“还有一条如今还未查实的,”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汗王的那位宠姬,或许也是胡姬的人。”
“所以胡姬打从一开始,就没让番邦脱离过自己的掌控?”赵曦月喃喃道,“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干脆回去当她的女王呢?”
“名不正言不顺。”谢蕴言简意赅。
被他点了一句,赵曦月也是明白饿了过来。现今的这位王汗虽然没什么大用,可毕竟是名正言顺地坐上王位的。胡姬作为一个和亲的公主,纵使再得民心,却也已是联系两国邦交的一个符号。
她若走了,便是主动撕毁与大夏之间的和约。
当时的番邦,打不起。
而如今的番邦虽还在她掌握之中,可她在明面上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如何能够当番邦的汗王?
赵曦珏知道赵曦月并不是什么愚笨的女子,相反,在许多事情上,她一点就透。见她沉思时目光中闪过几许恍然大悟的光芒,他便知道她已经明白他们想做什么了。
胡姬想利用一个傀儡将如今的汗王扯下王座,重新掌管自己的国家。那他们何不利用这点,扶持一个亲近大夏的番邦汗王,让这两国盟好维持地更长久一些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如同当日她无法阻止建德帝出征一般,?听完赵曦珏与谢蕴的话,她便知道自己也无法阻止谢蕴前去番邦。
可赵曦月还是不死心,有几分赌气的问道:“非去不可么?番邦远在西北城外,?餐风露宿地,万一病了怎么办?而且这山高水远,?谁也说不好这一路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她咬着嘴角,望向谢蕴的目光中夹杂着几许哀求,?“温瑜哥哥身上还领着差事,?突然离京必定会惹人怀疑的。要将番邦王太子推上王座不是小事,父皇未必答应,?若是来日算账,此事往严重了说,?都可以算作通敌了。”
早知道她没这么容易松口,?但能想到这么多个理由,?也是难为她了。
对上她楚楚可怜的目光,?谢蕴觉得自己心中如针扎一般,?细细密密地疼。只是在这件事上,?他与赵曦珏的看法是一样的——他们万事都可以依着赵曦月,唯独这件事不行。
温声道:“殿下不必忧心,有老师接应,臣不会有事的。”却是没像往常一样应下她的话。
“可是父皇那……”
赵曦月还想再劝,?就听赵曦珏无可奈何地笑:“糯糯觉得如此大事,?还能瞒得住父皇么?”
王太子手上没有兵权,即便想要发起政变,恐怕还没出门就先被汗王按死在家门口了。他之所以会为沈笑的提议心动,愿意与赵曦珏合作,便是为了向赵曦珏借人。
而赵曦珏手上能借出去的,?也只有由圣上直管的“赑屃”罢了。
他虽是“赑屃”的统领,想要绕过建德帝派“赑屃”去支援番邦王太子,却是不能的。
“从前不告诉父皇,是因为咱们手头上没有证据证明胡姬未死。可如今有了母妃这位人证,再瞒着父皇便是平白给咱们自己增添掣肘。”见赵曦月还在怔忡,赵曦珏索性一气儿都说了,也省得她想东想西,平添烦恼。
他所说的话,信息量着实大了一些,大到赵曦月一时忘了番邦的事,怔怔地望着赵曦珏:“良妃娘娘的事,你已同父皇说了?”
赵曦珏偏开头,不去看赵曦月审视的目光:“母妃所为,本就是瞒不住的。与其等着父皇来问,不如主动说了,若派得上用场,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
和赵曦月呆的时间久了,打打闹闹,有时候甚至会让他忘了自己是重活一世。可当他在面临如何处置自己母妃一事时,他才发现,或许有些东西已经浸到骨子里。
却又没什么好意外的。
他说得太过平静,平静地甚至有些冷漠,让赵曦月无法将眼前的人与前几日那个笑着同自己说他永远会是自己的六哥的人联系起来。她曾想过等父皇回宫之后发现良妃被囚会是个什么反应,也做好了求为赵曦珏与良妃求情的准备,没成想赵曦珏却是直接将折子送去了西北。
她有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仔细想想,似乎从一开始,赵曦珏就没有为良妃的事有过半分失态,理所应当地仿佛早知道会如此一般。
犹豫了许久,她才轻轻问道:“父皇怎么说的?”
赵曦珏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沉默了片刻才道:“父皇让我小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想了想,到底是怕赵曦月会觉得自己父皇这话对良妃太过无情,又添了一句,“书信上能说的,无非也就是这些了。等父皇回朝后,或许还有别的安排。”
至于这安排会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赵曦月的情绪还是低了许多,她抬手牵住了谢蕴的衣袖,垂眸轻声道,“此番前去应是不能大张旗鼓,月翎卫中有一支擅长追踪保护的,会沿途跟着温瑜哥哥,若有什么急事,也可交由他们去办。”
这是同意了。
谢蕴与赵曦珏对视一眼,点头应下:“好。”
可捏住他衣袖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发白的指节微微打着颤。谢蕴看着她无甚血色的唇瓣,眉头轻蹙。
赵曦月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力,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是那么没用。
人人都说康乐公主深受帝宠,不论是哪一位皇子,在康乐公主一同都得靠后走。纵是朝堂之上,也不乏曲意逢迎之辈,只为求得康乐公主的一句夸赞。好在康乐公主无心权势,否则这朝堂之上的风云只怕会比现在还要诡谲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