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功,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可掩盖的。
赵曦月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到她那位二皇兄还有这样的胆识。一将功成万骨枯,上了战场便是将自己的命交给了老天爷,生死难定。再大的军功,都要留着命方才受得起。
“你别多想,”见赵曦月出神,赵曦珏立时明白了她的念头,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脑门,“父皇眼下不会让二皇兄领兵的。”
他二皇兄想得挺美,却没考虑到,就他那点子才能,父皇疯了才会让他领兵出征。
赵曦月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想得有些太远了,吐了吐舌头,捻了块点心小口小口地吃着,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赵曦珏瞧着眼中便带了点笑意。他家五皇妹着实很聪明,靠着只言片语也能将许多事猜上个七七八八,但毕竟被养尊处优地宠了这么些年,对于朝堂上的事,倒是不如前世的她来得更敏感些。
然而说到底,他今生所愿的,不就是这样么?
“如今朝中不乏将才,并不惧番邦来犯。只是恰逢东北雪灾,户部拨去赈灾粮款便有些顾不上兵部所需,朝上吵来吵去怕也是为此。”话说回来,赵曦珏靠在软垫上捻了捻手指,“父皇的心思,应当还是想打一打的。”
前朝时建德帝便主张要打,只是当时已经打了太久,国库几近耗尽,先帝顾念后日便站了主和派,为此将和亲的公主指婚给了当时主战的太子,让他不得不歇了心思。
而现下国库尚且充盈,又是番邦主动来犯,不打一打实叫建德帝心中难平。
“三皇兄怎么说?”赵曦月忽然问道。
谢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这才说道:“三皇子并未表态。”
不表态,便是支持建德帝的意思。
“番邦的态度,是从沈先生到了番邦的那几天才开始变的。”赵曦珏低声道,“这个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三皇兄的手里了。”
他敛着眸子思索了片刻,目光落在谢蕴脸上:“孤想见见沈先生。”
“老师已在来京的路上了。”仿佛知道赵曦珏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谢蕴浅呷了一口茶盏中的温茶,不紧不慢地说道。
——
冬日的夜来得总是比平时更早一些。日前刚下过一场雪,零星挂着几片叶子的枝桠被压弯了腰,随后簇地一声,雪混着叶子堆在土色的泥土上,泛着晶莹的白。
赵曦月捧着暖炉的手就不由自主地往里缩。
她睇了一眼身侧青衣翩翩神色淡然的人,脚下的步子偷摸着往旁边凑了凑:“温瑜哥哥你不冷吗?”
谢蕴垂眸,眼前的人裹了一身白狐裘,红扑扑的脸颊旁衬了一圈绒毛,映在月光下愈加娇艳欲滴。
一副能让人一路暖到心底的模样。
沉静的目光中便隐约透了一丝笑意:“臣不冷。”
“哦。”
赵曦月嘟了嘟嘴角,揣紧了自己的小手炉正想往边上溜,又听见谢蕴的声音轻轻进了自己的耳朵:“有殿下暖着,臣自是暖和的。”
“咳咳。”
听着身后传来的轻咳声,赵曦月双颊的红一路蔓上了耳尖,嗫嚅着说道:“应、应当的。”要往旁边走的步子却是收了回来。
跟在后头的行露瞧着前头两个快挨在一起的身形,有些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那日公主从三皇子府回来后,她便隐隐觉得公主同谢大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虽说往日里公主同谢大人也是亲近,举止间鲜有注意男女之别的时候。即便是公主知晓了自己的心意,与谢大人有了旁的情愫,可二人私下里的相处却没有什么过多的变化。
或许在某个眼神,某个举止之间带了情谊,可在这亲近之下始终有一层若有似无的距离。
不远,但也不近,将两人稳稳地吊在两头。
现在却不一样了。
分明是同往常一样的亲近,但夹在其间的距离却变了。哪怕没有眼神的交汇,仅在一呼一吸之中,便透着微微的甜,沉进人的心底,分外醉人。
叫行露这个一直跟在后头的贴身伺候头一次有了自己着实很多余的感觉。
要说谢大人也是,明明是一个外臣,仗着要入宫给六皇子讲习成日地在宫中乱窜,一扭头还总是抢她们这些奴婢的活非要送公主回去,害得她生出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来。
行露心中正腹诽着,就听见那个被她偷偷骂了几句的谢大人淡然道:“明日微臣会去谢府将娘亲的牌位请回来。”
他说地不紧不慢:“不能让她独自地留在谢家。”
乍然听到谢蕴提起谢府的事,赵曦月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反应了过来。
——他这是在交代自己明日的行踪。
嘴角下意识地往上翘了翘:“明日我等你下朝。”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正要开口,就听见她的声音再度响起:“有我在,谢大人才不会为难你。”
他独自出去开了个小谢府也就罢了,可在年节的时候将生母的牌位移出谢府,谢首辅不气得肝疼才怪,到时难免要拿他出气。
若是闹出去,谢蕴在御前再得宠,恐怕也要遭人话柄。旁人不会管他和谢家究竟有什么纠葛,只会怪他不孝父母。到时他就是长了八张嘴,也说不清楚。
更何况他谢温瑜也不是个会解释的性子。
赵曦月笑眼弯弯,杏眸中的光恍若星辰:“我舍不得温瑜哥哥受委屈。”
谢蕴微顿,没再说拒绝的话,而是抬手将赵曦月往后滑了几分的兜帽往前拉了拉,语气中是旁人从不曾听过的温柔:“微臣谢过殿下。”
行露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一步。
又来了,这该死地多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