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待太后离去后,青佩才红着眼圈上前轻声道,“奴婢代行露谢公主救命之恩。”
“你同行露都是本宫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哪有什么谢不谢的呢。”赵曦月微弯了嘴角,笑道,“快将眼泪擦擦,别叫人以为本宫欺负了你。”
青佩忙依言拭了泪,见赵曦月目光眷恋地将屋内的摆设一样样地看了过去,有些不解道,“公主可是觉得有什么纰漏?”
赵曦月摇头:“本宫就是觉得,能像这样呆在寻芳阁里,是真的很好。”
青佩微怔,一不留神,心中的念头已脱口而出:“奴婢觉得,公主同以往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她到赵曦月身边伺候有四年了,对赵曦月的行事作风很是了解。若是往常的赵曦月定然不会开口向圣上讨要行露,只会等关上宫门之后偷偷哭一场,到了第二日她便又是那个循规蹈矩的康乐公主,不教人拿住丝毫错漏。
“是吗?本宫倒是觉得没什么变化。”赵曦月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做太多的回答,“本宫有些乏了,歇息吧。”
青佩挠了挠头,也没再多想,上前服侍赵曦月歇下。
赵曦月仰躺在床上,听着睡在脚榻上的青佩渐渐平稳了呼吸。兴许是这几日睡得太多,她眸色清明,毫无睡意。
她抬着手,慢慢握拳又渐渐舒展,借着月光细细地端详这自己的手。细腻白嫩,是一双未曾沾过阳春水的贵女之手。
可当她闭上眼睛,浮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她不曾见过这样的手,可她偏偏知道,手的主人,正是她自己。
或许青佩说的没错,她可能真的变了。
第三章
虽说烧已经退了,但她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太后放心不下,又压着她在床上多躺了几天,待她的脸色红润如初了,才许她下床。
赵曦月在床上躺了这些天,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她底子本就好,照她的想法是放她出去晒晒太阳,闻闻花香,连补药都不必吃就能康复如初。可她心底也明白太后这是心疼她,遂随了太后的意思,老老实实地都躺了些天。
日日好吃好喝伺候着,眼见着仿佛比病前还要圆润了些许,至少照着铜镜的赵曦月便是这么觉着的。
“青佩,本宫是不是胖了?”赵曦月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又摸了摸自己的腰身,有些不大确定地问道。
青佩正帮她梳头,闻言便也往铜镜里瞧了一眼,“不胖啊,照奴婢的意思,公主早前是瘦过了,眼下倒是正正好好。”她边将几朵新摘的白色小花零星缀在赵曦月乌黑的发间,边说,“公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学旁人节食减重呢。”
“青佩。”正捧着一匣子香囊进来的行露闻言便瞪了青佩一眼,“由得你说主子的闲话。”
赵曦月不同其他公主,她自幼是在太后宫中长大,太后和建德帝都宠她,从不在吃食上节制她什么,将她养成了个珠圆玉润的小团子。
她“糯糯”的小名,也是因此而来。
可到了爱美的年纪,眼瞅着几位皇姐都身形窈窕,她本就羡慕,又被人奚落了几句,便在听闻其他公主平日里吃的都是定食之后,跟着削减了食量。太后为此心疼了她好久,送了许多她爱吃的零嘴过来,她都推说自己不饿,将零嘴散给小宫女吃了。
这般饿了一段时间,瘦是真的瘦了些许,却也将她的身子给饿虚了。要不然,她这次还真不至于生这么一场大病。
思及此处,赵曦月倒觉得青佩说的没错,无所谓地摆摆手,“她说得没错,是本宫之前想岔了。”见行露行动间还有些不便,“你的伤还没好全,就别急着过来伺候了,好好养身子才是。”
她身边的两个贴身宫女是当年建德帝亲自挑了赐给她的,行露稳重守礼,青佩活泼好动,都对她忠心耿耿。可她早前听了旁人的话,不敢与宫女太过亲近,还要她们铭记君臣之礼,不可逾矩,让她们呆在自己身边也是束手束脚。
过去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她却觉得自己真是愚笨地不行。眼下不培养自己的心腹,难道要等自己无人可用的时候再后悔么?
赵曦月不由微怔了一下。
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有无人可用的那一天呢?
第一次在公主口中听到这般关切的话,行露眸中飞快闪过一丝讶异,行礼道,“谢公主关心,奴婢已无大碍。”奉上手中的匣子,“内务府新送来的香囊,请公主挑选。”
赵曦月回过神来,不再多想什么,从匣子里随手捡了一个茉莉花香的香囊,“时候差不多了,青佩陪着本宫去给皇祖母请安吧。”又对行露说道,“本宫需得申时才回来,你不必在此等着了,早些回房歇息去吧。”
说罢,不等行露回话,便带着青佩出去了。
她就住在雍和宫的景芳阁内,去往正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还没进门,便听见了她四皇姐带着哭腔的嗓音:“……可当真是皇妹她自己说要去池边瞧瞧的。”
迈出去的步子又给收了回来,赵曦月倚着门,动作熟练地偷听起了壁角。
赵曦云跪在大殿正中央,哭得梨花带雨,“父皇已罚过孙女,孙女这些天在宫中也盼着皇妹早日康复,日日诵经念佛,如今五皇妹已经大好,皇祖母为何还不原谅孙女?”
柳妃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拉女儿起来,又怕惹了太后不快,挣扎了片刻,干脆跟着跪下认错:“母后,阿云她真的知道错了,这几日她抄经书抄地手疼都不喊累,每日都等抄好的佛经送给皇后娘娘过目之后才歇息,她是真的知道悔过了,请母后饶了阿云。”
她侧目望了伏地而泣的女儿,只觉心如刀绞,也是垂下泪来,“是臣妾管教无方,母后若是要罚,便罚臣妾吧。”
坐在太后下首的皇后柳静婉亦是蹙了眉头,“阿瑶说的不错,阿云的确每日都有将悔过的佛经送来给臣妾过目。况且康乐确实不像话了些,都到这个时辰了还不来向母后请安,传出去的确有失皇家公主的体统。”
“皇后?!”太后看着神色淡淡的皇后,满脸不可思议。
“公主……”立在赵曦月身后的青佩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原本听四公主受训她还抱着看戏的心情,没想到竟会听到皇后的这番话。
她家主子得多伤心啊。
赵曦月的脸色确实苍白了一些,可她却忽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意,提着裙角蹬蹬蹬地跑了进去,“皇祖母!”兴高采烈地扑进了太后的怀里,看得在座的人具是一愣。
康乐公主是个这么活泼的性子么?
很显然,太后娘娘觉得是的。
被赵曦月扑了个满怀,太后微愠的脸色立刻缓了下来,还笑眯眯地捏了捏孙女的脸颊,“皇祖母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语气里的宠爱任谁都察觉地出来。
四公主的哭声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皇祖母精神矍铄,哪儿有年纪大了的样子。”赵曦月俏皮的晃了晃脑袋,晃出满头花香。
太后自然也注意到她发间的小花,好奇道,“这是什么花,怎地这么香?”
“这花可不香。”赵曦月眨了眨眼,故作神秘地附耳过去,“青佩在孙女的发髻里塞了几朵干花,那是干花香。”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让离得近的几位宫妃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