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端上来持盈又吓一跳,这——这分明是比着皇后的份子做的午膳啊!一大桌子各种山珍海味,全都是她上辈子吃腻了的玩意儿,荣氏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荣氏却殷勤地将她拉入席间坐下:“饿坏了吧,快吃,喜欢吃什么,就叫人端到面前来。”
持盈本来很饿的,看着这一桌子反倒被吓得没了胃口,提心吊胆地只吃了小半碗饭,菜更是有大半没动过,荣氏见状直叹息,数落道:“怎么就吃这么点,你看你这身子骨单薄的,唉!”
“太后娘娘,”持盈实在按捺不住了,主动提出,“请太后娘娘屏退左右,臣妾有话想对娘娘说。”
荣氏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手一摆,殿内的人流水般退了出去。
持盈用帕子擦了擦嘴,一脸严肃地说:“娘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娘娘到底想要臣妾做什么?臣妾想了一天了,始终没想明白,方才皇上变着法子地想将臣妾带走,娘娘都没同意,可见娘娘应该不想害臣妾的命,可臣妾毕竟是武王妃,娘娘这么护着臣妾,臣妾实在是坐立难安,恳请娘娘有什么话就明说吧!”
荣氏笑了起来,道:“哀家当你要说什么呢,原来就这事。持盈啊,哀家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也确实喜欢你,你既然猜不透哀家的意思,哀家就再提点你一句。”
持盈郑重地道:“娘娘请讲。”
“你是长孙家的嫡长千金,可惜与家人分道扬镳,在外面吃尽了苦头,哀家喜欢你,心疼你,想收你做义女,你可愿意?”
啥?!
人生惊吓之事十有八九,再也没有比这个更惊悚的了,持盈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重复了一遍:“义女?”
荣氏秀目微微一眯,笑容里多了几分威胁:“怎么了,你不愿意吗?荣家虽不像长孙家是书香门第,但祖上也是大楚的开国功臣,哀家又是太后,难道还折辱了你不成?”
持盈哭笑不得地连忙道:“娘娘误会了,臣妾哪敢这么想,臣妾就是吃惊……娘娘收了臣妾做义女,之后又要臣妾做什么呢?”
“这个……暂时还不用你操心,”荣氏神秘兮兮地不肯往下说了,“你只要乖乖跟在哀家身边,哀家不会让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也不会对你的家人不利,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听哀家的话,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你我都满意的。”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的,持盈放弃了从她嘴里挖出东西来,吃过饭后荣氏又让她喝了一回药,然后就让她回去休息。
接下来的两天相安无事,持盈只能在延寿宫的范围内活动,宫女太监都对她很客气,好像真把她当成了太后的义女,持盈自己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荣氏笑里藏刀,背后肯定有比爹娘妹妹甚至崔颉都更可怕的阴谋,而且因为完全猜不透,所以更加令人害怕。
入宫的第五个晚上,持盈喝过了药以后刚睡下没一会儿,就听到门外噗嗤地一声,紧接着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道黑影闪了进来。
持盈隔着帐子看不清来的是谁,正要坐起身,那人已经直奔床前而来,又是噗嗤一声,床前守夜的宫女咕咚一下就倒了下去。
持盈伸手去拨帐子,外面那人却却比她更快,一把撩开碍事的床帐,扯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了她极为熟悉的一张脸:“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持盈已经完全找不到吃惊的感觉了。
崔绎一身黑色夜行衣,头发在滴水,持盈伸手一摸他胳膊,才发现他浑身都是湿透了的,还有股难闻的臭味,但外面并没有下雨,于是立刻明白过来:“你泅水进来的?”
“嗯,”崔绎也不顾自己一身又湿又臭,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谢天谢地,你平安无事。”
持盈这几天一直是悬着心过日子,这会儿见到了他,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也紧紧搂着他,眼眶一阵湿热:“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我……”
崔绎一指压在她唇上:“有什么话出去再说,翟子成在宫外接应,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持盈马上点头,反手抹去差点流出来的眼泪,跟着他翻身下床。
床前的宫女歪倒着,不知是生是死,持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套上鞋就要往外跑时,门外传来“哟”的一声,又尖又细,是个太监的声音。
持盈脚步一顿,崔绎马上抬手让她且慢,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里面似乎装着暗器,就往门边走去。
“长孙氏,皇上请你到万晟宫走一趟。”门外的却不是延寿宫的太监,而是万晟宫的大太监福德。
崔绎使了个眼色——杀了他逃出去?
持盈马上眼色制止——不行!福德肯定不会一个人来请,万一暗器没有及时把所有人都杀了,发出响动,那就别想逃得掉了。
崔绎皱起眉,拿不定主意,持盈做了个口型:“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我。”崔绎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但又没有别的法子,只好不情愿地点点头。
持盈于是答话:“知道了,待我换身衣服。”
福德哼哼一笑,持盈一边拿起衣服往身上套,一边眼色示意崔绎躲到床上去,崔绎跳上床,持盈又将帐子拉好,这才打开门。
福德果然带着七八个大内侍卫在院子里候着,见她走出来,脸上似笑非笑,问:“王妃门前怎么也没个人守夜,这万一遭了刺客可如何是好?”
持盈答非所问:“请公公带路。”
福德又是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手妩媚地一摆:“请。”
111、红花砒霜
从弄蝶居出去一路都没遇上延寿宫的下人,持盈觉得不妥,但也没法多问,跟着福德一路到了万晟宫。
已是夜里亥时,万晟宫的御书房里却还灯火通明,可见崔颉这一世也和从前一样,是一个勤政的皇帝。
如果他不是那么狡诈多疑心狠手辣的话,未尝不能成为一代明君,持盈微微有些遗憾地想,崔颉就是把权势看得太重了,反而不把固国之根本——帝王名声放在心上,登基数年里杀戮无数,如果自己还能多活几年,说不定会亲眼见证他的倒台。
福德开门进去禀报:“皇上,武王妃长孙氏带到。”
崔颉坐在书桌后面批折子,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带进来。”
福德鞠了一躬,让出路来:“长孙氏,请吧。”持盈提起裙摆跨过门槛,刚走进去,福德就在身后把门关上了。
御书房……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走进这里,可笑的是,却不是以皇后的身份、而是以弟媳的身份。
崔颉谁也信不过,御书房里连个端茶倒水喂参片的人都没有,持盈一边胡思乱想着他大半夜把自己叫到这地方来,该不会是要自己给他当宫女吧,一边整理了一下袖摆,跪下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知道朕叫你来做什么吗?”崔颉仍然是不咸不淡地坐在椅子里问,看都不看她一眼。
“皇上若是担心臣妾把那晚上的事说出去,那大可不必,”持盈于是就跪在地上回答,“皇后再怎么也是臣妾的妹妹,不说什么姐妹情深,这不光彩的事一旦抖落出去,皇后要被赐死,长孙家也会因欺君之罪被诛九族,我这个姐姐又怎能逃脱。”
崔颉把手中的朱笔放下,合上奏折扔在一旁,端起了茶杯:“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