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在街上见到一个人。”持盈假装随口提起。
这是她这一天里第一次主动说点什么,长孙聆芳果然有兴趣,忙问:“哦?什么人?”
持盈微笑着看她,说:“就是爹的那个门生,姓钟,字书纪的那个年轻人。”
长孙聆芳脸色骤然剧变,说话也不连贯了:“钟、钟……他……”
“我看到他和几个年纪相仿的人一起进了雕花楼,真是吃惊不小,爹对门生一向管教严苛,他怎么敢去那种地方?”从她的脸色上持盈知道有戏,于是继续胡诌。
长孙聆芳坐在汤池里,嘴唇发白浑身颤抖,不知道是惊的还是怒的,持盈此时都不知道是该哀叹妹妹不争气,还是该笑话崔颉被戴了绿帽子,欲言又止:“你……聆芳?你怎么了?”
幸好在这时,殿门一开,宫女雅意快步走了进来,神色中有些焦急:“娘娘,太后那边来了人,说是有话要对您说。”
持盈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太后知道聆芳偷偷把自己带进宫的事了?心就不禁提了起来。
“让他稍等,我这就出去。”长孙聆芳还算淡定,起身便摇铃,宫女们鱼贯而入,服侍她擦身更衣。
持盈在犹豫自己是跟着出去呢,还是干脆就躲在这里,太后派来的人总不至于闯进汤池间来抓人吧。
长孙聆芳换好了衣服梳好了髻,一边让宫女给她系腰带一边说:“姐姐就在这儿歇着吧,我一会儿就回来。”持盈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长孙聆芳一走,汤池间里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持盈靠在池边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意识模模糊糊,连时间的流逝也无法准确地感受到,总觉得妹妹已经去了好一会儿,可是摸摸岸上的果盘,里面的冰还没有完全融化。
怎么会这么困,是自己太累了,还是温泉里太舒服了?持盈揉揉太阳穴,决定上去清醒一下,不然一会儿在水里睡着了那可不好玩。
池边放着一张楠木罗汉床,上面铺着江州出产的苇席,质地柔软清凉,持盈脱下了身上湿透的浴袍,用白布巾擦干身体,然后换上单衣,躺了下去。
本以为挨着冰凉的东西会清醒一点,谁知躺下去以后持盈反而觉得更困了,汤池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白檀香味,已经无法令人感觉到舒爽,而是有点晕了。持盈撑着软绵绵的身体下床去,将桌上的檀香掐灭,又从果盘里取了一块冰贴在额头上。
门窗大都关着,香味散不掉,在冰的帮助下持盈总算没那么困了,于是又去开窗通风。
这一去不要紧,在她打着呵欠走到窗边,正要拉开窗户时,脚下嘚啷一声踢到了东西,低头一看,却是一只小巧的兽形香炉。香炉被她踢翻在地,里面的香灰和没烧完的香料洒了出来,弄脏了她的鞋尖。
持盈心里顿时警觉起来,这不是白檀,汤池间里点了白檀为何还要再点另一种香?这是什么?她马上蹲下身去,将那块没烧完的绿色香料捡了起来,凑到鼻下一嗅,并没有什么味道,但头却一阵晕眩。
这香料里有问题!持盈一个手抖将香料块扔了出去。
聆芳在汤池间里点了能让人感到困倦乏力的香料,又用白檀香来做掩饰,到底想做什么?
被这一吓,持盈清醒了大半,忙把香灰扫进炉子里,连着那香块一起泡进水里,又把窗户都打开。窗外倒没有人守着,多半是因为放心香料的效果,不怕她会逃走。
持盈定了定神,又拿了几块冰给自己提神,心里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逃?皇宫她倒是熟,但是熟和能逃掉是两回事,一丈高的宫墙是你说翻就翻的?何况耀华宫的宫女还把她的衣裳给拿走了,她总不能穿着一身雪白的单衣出去走动,那和裸奔也没什么区别了。
就在她一边思考妹妹到底在盘算什么,一边努力想应对之道的时候,屏风后汤池间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来人“嗯”地发出了一声疑问的音调,持盈的瞬间一身冷汗——怎么会有男人?
106、皇后偷腥
皇后居住的耀华宫,从来只有宫女和太监出没,来请安的也是嫔妃,崔颉虽然有儿子,但还不到十岁,就算来给皇后请安,也绝对不可能在这大半夜的时候,更别说来汤池间。
这是打哪儿冒出来一个男人?来干什么?他知不知道这里有人?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一连串的疑问在脑袋里飞速闪过,持盈大气不敢出,一手攥着衣领,小心地把脚伸到罗汉床下去穿鞋,心里只祈求这人赶紧离开,要不然她真得出去裸奔了。
可惜事与愿违,那男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居然还是迈步走了进来,持盈身上一层层冒冷汗,汤池间里连个藏身之处也没有,刚才她还在为没人躲着暗算自己而高兴,现在却只能为自己没地方躲而焦虑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本就是十来步的距离,持盈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隔着屏风,模模糊糊看到黑色的人影投在上面,忽然意识到自己身后亮着两盏灯,那人一定是从屏风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才发出那疑惑的声音,也才会走过来。
情急之下,她顾不得思考许多,忙跪起来将灯吹灭了。
来人果然停下了脚步,站在汤池边一动不动,持盈心跳如擂鼓,穿好了鞋,随时准备跑路。
然而等了一阵,那人不再靠近,却开口说话了。
“连安息香也不能让你睡着,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持盈脑袋里嗡的一声就炸了。
这是崔颉的声音!天啊,自己算来算去只觉得皇后宫里不会出现男人,怎么就漏算了崔颉这个活生生的大男人呢?什么人可以自由出入皇后的寝宫不会引人怀疑也不会被阻止,这还用问,当然是皇帝啊!
崔颉的出现一瞬间令局面急转直下,上辈子的阴影仍然在,就算全副武装的情况下持盈也不想和他单独见面,更别说自己现在就一件单衣。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出声,崔颉就说:“不说话?那朕过来了。”
持盈下意识就大叫:“别过来!”
崔颉停下了脚步,持盈心脏狂跳,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出自己的嗓音。
“你是皇后娘家人?”崔颉再次开口,似乎是没有认出她,“放心吧,朕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皇后盛情难却,朕也想看看她究竟准备了姑娘来向朕赔罪。”
持盈急得头上都冒汗了,再不说点什么崔颉就真的过来了,就算声音不记得,自己这张和妹妹六七分相似的脸他总不至于认不出,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就真的不好说了!
情势逼人,持盈只好稍微捏着嗓子,让声音更加失真:“民女是皇后娘娘的表姐,受娘娘之邀进宫做客,还不曾去向皇上磕头请安。”
崔颉面对着没什么威胁的人的时候还是很温柔的,比如对从前的她,又比如对现在这个“皇后的娘家表姐”。他用带着点安抚意味的口吻道:“果然是这样。你不用害怕,朕只问你几个问题,问完就走了。皇后在这里点了安息香,你大概不知道吧?”
持盈小小心心地回答:“不、不知道……那是什么?”
“一种能让你失去意识,一觉睡到天亮的迷香。”
果然是迷香!持盈心里腾地就冒火,聆芳带她来点了迷香的汤池间泡澡,中途自己又离去,接着又把崔颉引诱过来,这背后的目的简直一目了然!
只是她怎么也没能想到,爹娘竟然会打算将她献给崔颉!
这算什么?姐妹共事一夫,好证明长孙家生是崔颉的人,死是崔颉的鬼,永永远远忠于他别无二心?他们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难道是受了谢家的影响,觉得就算是嫁了人的女儿,也可以骗回来献给崔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