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简答道:“发生了点意料之外的状况,我到甘州的时候,听人说不久前有一支上千人的北狄军队入关,皇上现在应该忙着议和,暂时没空撤藩了。”
说到议和,持盈自然又想到了白天山简给小崔娴占的那一卦,崔颉没有适龄的女儿,倒是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公主妹妹,只是一个今年十二,另一个才九岁,赶不上和亲,倒是幸运了。
“蠢货,”崔绎毫不客气地骂道,“北狄人一直怀有入主中原的野心,怎会真心议和,大楚不战言和,他们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甘州、汉州、颍州等地必会接连受扰,我大楚以武定江山,最后却要靠一个无能的皇帝来议和,简直是耻辱!”
077、如此和亲
山简从京城带来了朝廷中的近况,启圣帝甫一登基便开始推行中央集权,要撤内阁,收回大学士的议政权,家国大事全由帝君一个人说了算,同时废黜藩王封号,收回封地,仅许诺兄弟们食邑千户,对于从小锦衣玉食的王爷们,食邑千户简直是打发叫花子的钱。
但崔颉有的是名头,说大楚连年征战,国本不稳,收缴藩王辖地是为了集中更多的粮食赈济受苦的百姓——这是绝对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要赈济百姓,不能号召兄弟们掏钱么,非要把人全部家当充公?
此举在兄弟们当中引起了公愤,不过对于一心拥护崔颉的老臣们来说,撤藩倒是一件好事,否则王爷们跑到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去,隐忍三五年屯兵造反可怎么办?因此君王扯着天下仁义的谎,官员们也跟着圆谎,全都一副慈悲嘴脸。
“连自己兄弟都能逼死的畜生,怎么会把天下百姓放在心上?”崔绎对兄长的此举深感不齿。
山简笑了笑,说:“但凡被他放在心上的,最后都是要死的,他若真不把百姓放在心上,倒也是百姓之福。”
三人边吃边聊,说起了许多崔绎离京之后发生的事,持盈心里一直记挂着程奉仪,碍于自己现在的立场尴尬,才不敢写信回去,于是向山简打听。
“程大人年事已高,王爷死后不久,就向皇上提出了辞官养老之请,皇上似乎是准了。”崔焕一死,山简对朝廷里的大小事就不太了解了,只能模模糊糊地回答。
持盈稍微放心了点:“程大人能够急流勇退,也不失为明智之选。”不过翟让还在朝中做官,想必这一家子也不会离开京城,希望他们不会受到牵连。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在持盈暗暗为他们祈祷的时候,汹涌的暗流早已将程家一家子卷了进去。
过了没几日,一天上午,崔绎正在营中练兵,忽听得人通报说谢永来见,心中觉得奇怪,谢永还从没主动来找过自己,便吩咐士兵们自去操练,自己去营帐里见谢永。
谢永在帐中焦躁地走来走去,一见崔绎撩帘子进来,就急忙递上手中的一封信:“王爷,这是刚从京城来的信,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崔绎随手接过信,旋身在将军榻上坐下。
谢永急切地说:“北狄使臣已抵达京城,长孙大人奉命与来使商讨议和之事,北狄人要求割让燕州、甘州共计十五个县,其中燕州就要割让十一个县!另外还要上缴黄金十万两,大米八万石,丝绸布匹……”
谢永还在背书一样重复议和条款,崔绎已经在信中发现了更恐怖的事:“什么?!和亲?!”
崔颉写给谢永的信中写了许多东西,都是与燕州有关的,其中更提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封程扈侄女程奉仪为雍和公主,嫁给北狄王呼儿哈纳,预计下个月中旬会经过燕州西部。
为何是程奉仪?崔绎的嘴张得能吞下一个拳头。
且不说程奉仪只是个官家女子,与皇室没有半分关系,怎么排也不该排到她头上去,更重要的是程奉仪已经嫁人了!而且孩子都生了!
崔颉在想什么?
北狄王又在想什么?
“王爷?王爷?”谢永见他一脸火山即将喷发的表情呆坐在榻上,提心吊胆地唤了几声。
崔绎瞬间清醒,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来人!”
帐外亲兵进来,崔绎命令道:“派两个人分头去请百里先生和山先生,就说本王有大事要同他们商量,一炷香时间内赶不到,就扒了上衣围着城墙跑三圈!”
亲兵被他吓了个惨,忙不迭地滚出去半是,崔绎深深吸了一口气,迈步就要出门,见谢永还站在旁边,就道:“还愣着做什么!”谢永赶紧跟上。
骑上金乌,崔绎狂奔回王府,山简不用去府衙做事,倒是喊一声就过来了,百里赞正在一堆折子里焦头烂额,还被撂下“裸奔”的威胁,一路小跑着赶过来,气喘嘘嘘地问:“有什么天大的事,不来就要上城墙,朝廷打过来了?”
山简坐在椅子里喝茶,持盈已经看了一遍那信中的内容,此刻抬起头来,脸色苍白如纸。
“割地、赔款、纳贡、和亲……真是一样也不少,”持盈紧攥着手中的信纸,眼眶通红,“谁出的馊主意,竟要程姐姐一个有夫之妇去和亲!”
百里赞擦汗的动作停了,疑道:“程夫人去和亲?”
持盈将信纸递给小秋,自己扶着额低下头去。
百里赞接过小秋递来的信,飞快地扫了一遍内容,也发出了和他们一样的疑问:“怎么会让程夫人去和亲,历朝历代只有公主、郡主、宫娥去和亲的,怎么会让一个已经嫁了人的非皇室女子去和亲?谢公子,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内幕?”
谢永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之前皇上在密信中确有提到北狄王呼儿哈纳对程夫人特别感兴趣,但并没有说是什么原因,只让我设法隐瞒此事,不要让王爷知道。”
“利用呼儿哈纳和王爷相互制衡,赢得中原休养生息的机会,这是我去年秋天给崔颉的建议。”山简忽地道。
百里赞抚着胡须眉头紧锁:“若是王爷知道呼儿哈纳要从燕州路过,多半会伏兵杀他,北狄议和的队伍不会超过三千人,燕州军有两万,有王爷带领,应该足以将其歼灭。皇上应该是防着这一点,只是……唉!”
山简使的是驱虎吞狼之计,至于崔绎和呼儿哈纳谁是虎谁是狼,或者最后两败俱伤,对崔颉来说都是极好的,站在常人的立场,必会对这种引狼入室的行为皱眉,但山简就是这样一个人,主公只求结果,他也只在乎结果,中间会死多少人,死的都是什么人,他一概不在乎。
百里赞对这种做法不敢苟同,不过也知道这是处于崔颉的位置最佳的处置方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最后的赢家都是他崔颉。
“关于程姐姐去和亲的事,大家有什么看法?”持盈心里实在是担心的不行,这件事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都太过诡异,她怎么也想不通,“皇上为何挑中了她,不,应该说,呼儿哈纳为何挑中了她?程大人已经辞官,翟公子也远远达不到出席皇上招待来使的宴会的资格,北狄王是怎么会知道程姐姐,又为何要娶她?皇上怎么能同意呢?”
崔绎摹地出声:“持盈。”
持盈话声一收,低下了头。
堂中三名谋士各自低头沉思,不过这种亘古未有的奇事,就是想也想不出什么名堂。
这时,下人来报杨琼求见,崔绎点头:“让他进来。”
杨琼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走进堂屋内,手中握着一封信函:“王爷,有一封京城来的信送到军营。”
又是京城来的信?崔绎道:“谁写来的?”
杨琼似乎也是跑着来的,鼻尖上汗珠闪闪发亮,答道:“是程夫人的相公翟大人。”
持盈嚯地就站了起来:“快把信给我!”杨琼不敢怠慢,赶紧双手呈上。
信封很厚,也不知翟让写了多少东西,持盈手指发抖,怎么也拆不开信封,崔绎默默看了一阵,伸手取过她手中的信,揭了火漆,抖出厚厚一叠写满字的信笺。
一张没看完,持盈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掉,堂中人人面面相觑,百里赞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崔绎掏出帕子给她,持盈摇摇头,又继续往下看,直到把五张信笺都看完了,才转手递给崔绎,两手抓着帕子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