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斯点点头,面容一点点暗沉下来。
“林妙的确是为了献药而牺牲了自己,但她并未让我对她承诺下什么,晚枫这孩子在春堂也从来没有受到哥哥们的歧视,相反,她得到了更多的爱。”
鄂秋寒顿了顿:“我守着这个秘密将近十年,我以为春堂的噩梦会结束。但我没想到,半年前,我又接到了一份圣旨,皇帝又需要龙涎丹药,而同时那个暗中逼我掺入其他药的人也找到了我,让我故技重施。但这一次,我没有答应。”
“龙涎丹方,融入十二味世间珍奇灵物,可谓近五百年无出其右的灵丹。但在我手里,它却变成了害人的工具,甚至会危害苍生。我不能为了区区一春堂,而毁灭了医道良心。所以我安排了接下来的一连串案件,我的惨死、释然的驱逐、晚枫的反叛,乃至于最后长乐故意将林妙画像送于你,以你的睿智,并不难发现画中的疑点,从而找出了秘堂。龙涎丹方被发现,随后长乐惨死,晚枫引燃妙秋阁,也烧尽了春堂遗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东西。”
“他们逼迫你,所以春堂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春堂的人按部就班地死亡。”黎斯点点头,“果然是个天大的秘密,但你如此煞费苦心,何不来一场意外的大火将你们春堂一干人等全部烧死,这样不是更省劲些吗。”
“呵,黎捕头,如果真如此简单,我何苦这样?”鄂秋寒摇摇头,“我之所以有这场布局就是因为在宁江府有人暗中窥探着春堂,他们都是那个逼我入药之人的部下。”
“可是岑寅?”黎斯问。
“你也知道了?”
“我恰巧喝酒时知晓了,他来宁江的那一年正是你贡药给大世皇帝的那一年,故有此揣测。”
鄂秋寒点点头:“不错,就是他。他是只更加奸诈的老狐狸,唯有我的这场计划才能大略欺瞒过他。”
“那龙涎青卷呢?你让鄂晚枫故意将青卷留给邢大万也是将一颗吃不下口的热山芋抛给了他吧?”黎斯说。
“不错,邢大万早就对龙涎丹方虎视眈眈,他也一直暗中企图谋害春堂,所以我便将计就计。就把他最想要的龙涎丹方给了他。”
“但他得了龙涎丹方,也不会过得自在,那些拥有大背景的人没了我这颗棋子,总是需要找另外一颗来代替。”鄂秋寒淡淡地说。
黎斯点点头,望着眼前的一众人,道:“这里离春堂已远,各位的路更加远,黎某就不奉陪了。一路还请珍重。”
“你真这样放我们走了?”鄂秋寒还是不相信。黎斯沉默一会儿,突然低声对鄂秋寒说:“你还记得为了心爱的女子而叛逃出春堂的那个鄂疯子吗?”
“他,他……你,你!”鄂秋寒听后诧异地结结巴巴,终于道出,“是他要你来的?”黎斯笑了笑,拉着吴闻走上了另外的小路,吴闻跟过来道:“捕头,他说什么他、他、你、你的?”
“哈哈!”黎斯摸了摸鼻子,“你管那么多干吗?这次回家又有冤大头可以请你喝好酒了。”
“啊,真的,谁?”
“老死头!”
“慢,黎捕头,你等一下!”鄂秋寒突然从后面赶了上来。“何事?”黎斯问。鄂秋寒靠近他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而后舒展面容,笑着离开了。“他说什么?”
“他说了一个名字,一个我可能并不想知道的名字!”黎斯望着宁江远空,喃喃地说,“春堂的暮色里,我还能再看到那片晚枫吗……或许,永远不会了。”
卷二 藏杀
第一章 落雨青城血雾凝
连夜的大雨,如同给连绵无数的青城群山罩上了一个灰色的罩子,她凭窗而望,心里忐忑不安,今夜她心中等待的人为何还没有归来?随手关了窗子,天蓝色的内帘落下,伴随着窗外一道震撼天地的响雷,她不由得身体抖了一下,回首,却看到窗子自己缓缓地开了。接着是电闪,她看到了一张脸,血肉模糊,黑色伴随着红色流出眼眶,只是嘴角那抹狞笑她永远无法忘记,是他!
青城群山密林间,“咔嚓”一声雷鸣将稍微安睡的灰衣男子惊醒,他在黑暗里睁开了双目,熠熠发亮,巡视四周。他背后背着一个长条包袱,不知里面包裹了什么。
灰衣男子身旁还熟睡着一名年轻人,灰衣人微微长吁口气,拉了拉身旁的年轻人道:“吴闻,该动身了。”
灰衣人便是黎斯。他站起身,遥远的山林之外的天幕微微透露下一点光亮,黎明到来了。
青城山脚下的佛洛镇早早打开了城门,这是能在青城山附近路过的最后一个城镇,黎斯和吴闻决定在这里稍做休整。佛洛镇是青城山脚下比较大的城镇,一早起来城内大街两侧已经开始叫卖起了各式的小吃。黎斯进了一间面店,要了两碗面,透过低垂的屋檐看不远的青城山巨影,已经变得朦朦胧胧的。
黎斯吃了没两口面,突然听到对面传来的喧闹声,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抬起头看过去。
对面是一家客栈,牌匾上书写的四个字“青城客栈”倒也是对景。客栈里有几个人在吵闹,一名豆蔻年华的少女掐着腰堵在客栈门口,拦住了试图走入或者走出的商客,看少女模样英武,两道剑眉耸入云鬓,腰畔还挂着一柄小巧的佩剑,而同少女对峙的则是客栈掌柜还有几个伙计。黎斯注意到离少女不远的一张桌旁还端坐着另外一名相貌格外出众的少女,清丽面庞上微带病容,她穿着一身绿裙,而英气勃发的少女则穿着一身红装。
黎斯注视着绿裙少女,心中一丝恍然,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女,只是想不起来了。再回神,却发现绿裙少女不知何时也望向了黎斯身侧,黎斯连忙收转了目光,转向那红装少女。
“这位姑娘,我见你是个弱女子,这才跟你在这里费了这么多口舌。但你实在太过无理取闹了,偏说我这客栈里有命案发生,还赶跑我的客人,这笔账今日决计不能这样算了。”
“哼!”红装少女掐着腰道,“我说的没错,你这里就是死了人,发生了命案。而我不让人进来是不想破坏了现场,至于不让你们离开,也是不想让凶手混在你们之中溜掉。”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客栈老板姓牛,平日里对人对事一向和气,所谓和气生财,但这一次这个老好人也动了怒,他指着少女大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这青城客栈里死了人,你可见到了,你可有证据?”
“嘻嘻。”少女摸了摸鼻子道,“我没见到,见到我自然不会让那凶手跑了。但证据我有,就是我这鼻子,我这鼻子是天生的神鼻,一嗅就知道这里刚刚死过人,血气还未疏散干净。”
“那不就是狗鼻子?”吴闻小声嘟囔了句。
红装少女不仅鼻子了得,耳朵也尖,立即转头看向了黎斯这侧,吴闻忙低下头佯装吃面。
红装少女像是也动了怒,想过来,又停下,继续堵在了门口。牛掌柜无奈摇摇头,毕竟对方是个小姑娘,只得问:“那你究竟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要搜查你的客栈!”
“岂有此理!”牛老板拒绝说,“我青城客栈不是你这等黄毛丫头说搜就能搜的,你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你等着,等着!”
红装少女继续哼了一声,不多会儿,长街尽头来了五六名蓝衣捕快,为首一名紫衣捕头四十出头年纪,留着山羊胡,径直来到青城客栈,看了看少女,又瞅了瞅牛掌柜:“牛掌柜,出了何事?”
“王捕头,这丫头在我客栈里惹事,非说我这里出了命案,还有死人!”
佛洛镇县衙捕头王怀让转头看着少女道:“你有何证据说这里发生了命案?”
“我闻出来的。”红装少女又说出这个荒唐的理由。王捕头目光里现出一抹怒色,客栈人群里传来了声音:“王捕头,我等一直被这姑娘困在客栈里不让出去,看了半晌,这姑娘就是无故耍泼,根本蛮不讲理。”人群里一名穿着得体的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道。
“不错!顾公子说的极是!”
“对啊,赶紧将这丫头拿下入狱吧!”
不少人附和着说,王怀让走近红装少女一步,说:“这位姑娘,你若拿不出让人信服的证据证明你的说法,说不定,只能将你先请回县衙了。”
王怀让给旁边几个捕快使了眼色,几个捕快围了上来,却闻得一声轻微的爆裂声,王怀让眼前生起一团白色雾气,渐渐的白色雾气里萌生出了一点点血色,血色在白色雾气里游走,如同一条条血色细鲤。王怀让脸色一变,还未开口,先听到了一声疲倦而悦耳的少女话声。
“王捕头,可认得这血棉花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