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那时,他注视着这样的美好,只觉得刺目。
当晚他就毫不留情地让她把桃花扔了,不论是桃花,亦或桃花一般的美好少女,终究都不可能属于他。
而今日的梦境似乎又有了一些延伸,他能清晰地瞧见,摘下桃花后,心满意足往回走的玉佑樘突地撞上了他的视线,而后,这个女孩儿未有一丝畏惧和心虚的,折了个弯朝他走近,将桃花递到他面前,笑道:谢先生,送你了。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一枝桃花娇嫩水灵,似少女初妆,就跟握着它的人一样。
体质关系,谢诩春日极易起癣,向来恶花,但还是不作迟疑朝着那枝桃花探出袖去接,指尖刚碰到那棕色的枝桠时……
突地,自他所触的那一点起,整个桃枝慢慢粉碎,连接着少女握桃枝的那只手,而后便是她一整个人,在短促的光阴里,逐渐化为幻影……
他心悸不止,毛骨悚然,急切地想去抓,意料之中的,抓了个空。
“铃兰,铃兰……”
被谢诩紧搂在怀中,好不容易才有些眠意的玉佑樘又被他一连串焦急的呼喊惊醒,她蓦然睁眼,回过身,就见额角渗汗,一直唤着她名字的谢诩。
他似乎沉浸在噩魇里很难拔身,眉毛痛苦地拧着,一脸慌乱颜色,双手也在胡乱捞着什么。
玉佑樘一把扣住他手掌,大声叫他:“谢先生!”
谢诩这才安静下来,浓睫轻微一颤,慢慢睁开眼,幽黑的瞳孔朦胧似雾,而后才逐渐清明开来,直到玉佑樘能瞅见自己的脸在他眸中清晰地映出,他这才有了知觉……
下一刻,几乎惯性一般,他更紧更用力地把她扣回胸口,似是还心有余悸,沉吟着:
“傻姑娘,千万不要离开师父……”
玉佑樘沉默地盯了他片刻,垂下眼,没有正面答应他的话,只又往他怀里蹭了一点。
谢诩惊惶的粗息这才渐止,极轻地喟了口气,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
翌日,半月一次的朝休。
大臣们可以不用早起上朝,玉佑樘当然更不用。
她醒来已时至中午,谢诩早便不在身畔,她只依稀记得他起身后,曾在自己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方才离去。
碧棠端来漱口水的时候,她含着水,模糊问:“谢大人回去阁里了?”
碧棠答:“是啊,”答完又突然放低嗓音凑近她,问:“殿下,是不是特别累啊?”
玉佑樘取过擦脸毛巾的时候,顺手敲了她脑袋一下:“整天脑子里想什么呢。”
碧棠嗖一下缩回头:“现在皇宫里的所有人都这么想,可不止我一个。”
玉佑樘不理会她,只闷在毛巾里,格外平静道:“其实根本没什么。”
碧棠不太明晰她的意思,换上一张疑惑脸,玉佑樘却不想再理她,由宫娥套上便服后,便提步往外走,唤上她:
“今天难得休假,咱去御花园走走。”
玉佑樘今日未戴发冠,只将一头青丝高高束起,衣着也很随意,一身青色深衣。
她行走向来温吞,不急不缓,柔顺的发飘在风中,盈盈起伏,很是动人。
她穿越画廊,风流无涯的模样,恰似一年春好处的绝胜烟柳。
在御花园中忙碌的小宫娥们痴痴望着,又猛然想起他龙阳之好跟首辅大人有一腿,不禁悲喜交加,悲得是完美的男子都去断袖了,喜得是将他二人浮想联翩一番,似乎也挺有爱……
玉佑樘当然不知,她心无旁骛走着,暮夏的风灌进袖口,虽然依旧熏热,但她体内寒凉,所以还算适应,并且觉得不错。
闲逸的时光可不能用来浪费,她带了鱼食,便停在阑干边喂鱼。大约一刻后,将最后一把鱼食抛下,绿水残荷之中,几十尾锦鲤摆尾涌来,争抢了个干净。
她这才满意转身,方要走下游廊的阶梯,便见对面浩浩荡荡来了一拨人,定睛一瞧,是皇后娘娘与她的宫人。
每每见着这女人,她都会油然而生出许多生理加心理上的排斥。
所以此番碰见,游园的好兴致瞬间扫去一半。
不过玉佑樘并未表现出一丝尬色,她微微垂首,以示敬重。
身边的碧棠也忙跪拜行礼,给皇后请安。
皇后娘娘于她们跟前驻足,嗓音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柔嫩到撩人:“真是神了,我今日出门前还想着会不会在御花园碰见我的樘儿呢,结果还真应了我之所想。”
玉佑樘仰头,朝着她礼貌地轻轻一笑。
而后她眼尾一暼,察觉皇后娘娘身侧还站了一位素未蒙面的男子——
是位老人,发丝斑白,约莫有六十多岁的光景了。精神却很是矍铄,五官硬朗,年轻时的英俊姿容可窥一斑,他眼底神彩奕奕,也正打量着玉佑樘,似能洞悉。
随即就闻见皇后用掐得出水的声撵敢宫人道:“你们先走吧,本宫与父亲,樘儿有些家事要谈。”
几位交手跟在一旁的宫娥闻言,忙退到十里开外。
原来是国丈,玉佑樘移开同那老人对视的目光,明晰过来,这位老人是皇后的父亲,战功累硕,已被封爵位为辅国将军。
她正细思着,却不想皇后突然拉起她的手,她心底不由厌恶,但又防相由心生,便垂眼去瞥自己的手,女人细长的金指套正轻轻覆在她腕上,很是刺目。
而后,皇后娘娘一直拉着她进了湖中小亭,到亭心才止步,命令道:“来,陪本宫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