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跟你说,他为了保全父母,不得不投身青云会,从此如履薄冰地过着生活?万不能松懈一点?”
“你是不是以为,他父母皆是忠将,而他必须同女帝作对,一定凄惨可怜极了?”
“女帝那种角色,真的会对此一无所知吗?”
伶舟辞看着紧抿着唇的少女,低低地笑起来:“好徒儿,何必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你之前想偷偷打听那柄剑,看来还未算彻底昏了头。”
“我好久不理会西京的事,调查出它,的确费了我许多功夫……
“让我想想,该从何说起?”
该从何说起,关于那柄散发着淡淡光辉,如月华一般的剑。
关于那个曾“孤身下昆仑,一剑动江南”的青衣剑客。
剑叫孤绝剑,剑客叫第五月。
第五,这个姓本身就已十分奇特,当单名一个月的时候,就更为古怪了。
江琮学剑的第三天,问:“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挑着眉瞪着眼:“有你这么询问师尊名讳的?”
江琮面无表情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他其实很懂礼数,但不知为何,在这个笑起来很年轻的男人面前,他总是做不出毕恭毕敬的样子。
男人不说话,只举剑刷刷刷比划了几招,剑收,五尺外的胭脂花落了一地。
他努努嘴:“看到了吗?你什么时候练成这一招,我便什么时候告诉你。”
江琮说:“看到了。”
于是十天过后,他得知了男人的名字,一开始,男人十分气急败坏,因为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招已经练成了。
“再来一遍,我没看清!”
“已经是第十五遍了,师父。”
“好小子,你练成了一招,是已经开始没大没小了?让你再来就再来。”
“是,师父。”
那丛胭脂花几乎成了秃头,终于,男人颓然道:“后生可畏。”
这是夸人的话,配合着他生无可念的表情,让江琮抿着唇,很努力不让嘴角扬起来。
得知了姓名后,他还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只一声,就让男人更加恼怒:“喜欢笑?这招再来五十遍。”
“是,师父。”
江琮并不介意再来五十遍,甚至不介意五百遍,学剑对他而言,是非常非常美妙的事,他短暂的人生中还未获得过如此纯粹迷人的快乐。
父亲是儒将,不会一刀一枪,母亲会用枪,但极其急躁不耐,并不是一个好的老师。况且,他们处于一些原因,根本不愿他学这些东西。
小小的少年痴迷于此,他爱剑柄震动的弧度,爱金属激鸣的声响,当剑尖凝着日光在花园中闪耀,他觉得那比天上的长庚星更明亮。
第五月看出这一点,他说:“和我当年有的一比。”
江琮只会说:“师父谬赞,徒儿不敢。”
第五月又说:“能学好一件事,无非需要两者——热情和天赋,你两者皆有,所以现在非常快乐。”
他意味深长:“天赋不会耗尽,但热情可以变为负担,到那个时候,每一次挥剑都会是折磨——我不愿你有那一天,你要记得你挥剑的初衷。”
江琮知道自己的初衷,他想保护一些人,仅此而已。
他没有把这句告诫放在心上,只要想保护的人还好端端活着,那他便没有理由憎恶挥剑这回事。
少年依然为每一次新的招数,新的进步而兴奋,那些沉重晦涩的未来,还很远很远。
学剑的第二年,某个午后,第五月迟迟没有来。
太阳西沉之前,他终于姗姗来迟,说:“今天不学剑。”
江琮点头说好,但没有立即离去,因为他看到男人的面色苍白得可怕,声音也十分虚弱,身上还有淡淡血腥。
他问:“师父,出了什么事吗?”
第五月说:“没有。”
可在他刚开口,一缕暗色就顺着他嘴角滑下,两个字说完,已经迅速浸透了前襟。
那一天,江琮在花园又呆了半个时辰,最后,第五月倚着破旧的栏杆微笑:“徒儿,你是不是一直都想问,我为什么能带剑在皇宫行走?”
“这就是原因。”
“你见过皇太女吗?她身上的病症,是即使远远见上一面都能感觉到的。其实那不是病,是毒。”
“圣上想救她,但没什么办法,幸好我中过一样的毒,可以为她所用。”
“她身边有很多高手,并不忌惮我这个随时都会犯病的人,我的剑在江南或许不错,但在皇宫里太久,它已经不好了。”
江琮知道,这个奇怪的男人的身份,他是青云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