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对她而言,还没西市随便哪条大街自在。她看那些珠玉翡翠的眼神,也比不上瞧他手里的剑来得触动——
哦,是了,若这里还有什么能让她孜孜不倦的,大概只有和他打架较量这一件事了吧?对此,他有时全力以赴,有时半真半假,总体来说,通常她才是压在上面的那个。
他知道她喜欢赢,但若以后都这么下去,她觉得腻味了,想转投于他处又该如何?
这种小娘子最是喜新厌旧不过,今天用刀尖挑他下巴,勾得他心痒难耐,明天看上谁流星锤使得威猛,鞭子挥得声音清脆,怕连他的无名剑是宽是扁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得好好想想……
啪嗒一声,一双木箸落于桌案。
左边的侯夫人立即看过来:“木棍子都握不住了?”
旁边侍从立即上前换过,江琮拿着新筷,侧过头轻咳两声,特意避过对面那道好奇探寻的视线。
得好好想想,想什么?他刚刚满脑子都是什么?
在想这个满口谎言,狡诈无比,利用他的身份行自身方便的女孩,会不会对他厌倦?
她厌不厌倦,关他什么事?江琮咬着牙反思,但在某些方面,他的确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他会尽力同她纠缠较量,同什么对方的新鲜感征服欲无关,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是不行罢了。
仅此而已。
第40章 西市行
对于江琮心中的这番震荡, 泠琅一无所知。
她只觉得侯夫人的那句话颇为好笑,虽然失态后,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淡从容的模样, 但泠琅心里已经做好打算, 晚些还要用这句来笑话他。
饭毕闲谈,侯夫人知晓他们下午要出门的事,便又来回叮嘱了江琮几番, 让他好生注意些。
“别的郎君都能带妻子游山玩水,你头一回也就逛逛西市,虽身体气力不比旁人,好歹钱财可带足了, 察言观色的本领更要有。”
“儿知晓。”
出了偏厅,同亮堂堂的日光撞了个满怀,泠琅心情极好, 驻足眺望檐下一碧如洗的长空, 深深呼吸, 胸腔内充盈了满园柔软芬芳。
今儿的确是个好天, 夏天来到, 只会一日比一日更晴亮。
不知夏日江南,又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呢?
她心头慢悠悠地想着,又听到耳边步声,习惯性地就要去扶着江琮手臂。
却不料, 对方身体微微一侧, 她的指尖划过凉滑衣料,落到空中。
江琮不着痕迹地说:“今日天气甚好, 我自己行动便可, 无需劳烦夫人。”
泠琅莫名地看着他, 对方却自顾自朝前走了。
她当然这知道不用劳烦,他上房揭瓦都做得,回个熹园当然更不在话下。只不过平日里二人要通过搀扶依偎,来展现夫妻和睦恩爱,以掩人耳目罢了。
他如今多此一举是做什么?她默默跟在后头,瞧着佯装着吃力行走的江琮,步伐轻缓,摆臂也不流畅,衣袖于微风中轻摆,真有两分所谓病鹤的颓废美态。
泠琅简要暗评:惺惺作态。
江琮存心要装身残志坚的贵公子,她也不会闲着,跟在后头一会儿低呼小叫,一会儿鼓励赞叹,像个初次看到小儿独立行走的慈母。
“夫君,走了五十步了,真稳当!”
“坚持呀,还有一百步就到熹园了。”
“天哪,那里有块大石头,千万注意着些别被绊倒了!”
江琮忍无可忍地看向路旁草丛中的碎石,如果他忽然失明失智,或许会被那块石头绊倒。
身后传来少女清脆而饱含真情的呼唤:“夫君太厉害,一下子就绕过去啦。”
他感觉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但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串仆人,他们定是直勾勾地望着这边,自己选的路,只能装下去。
江琮慢慢回首,望上她那双狡黠晶亮的眼,柔声说:“夫人甚敏锐,若不是你提醒,我走过了都不会察觉这里藏着粒小石。”
泠琅走上前,终究还是拖住了他的手,情真意切道:“女子本粗犷,为妻则细,为了夫君,我多发现几块石头又有何不可?”
对方的手一如既往的凉,她贴上去的时候,还感受到了手指瞬间的僵硬。然而下一刻,他便微笑着,也缓缓回握住了她。
“有此良妻,夫复何求。”他低声说着,指腹状似无意地擦掠过她掌心,有些微微的糙。
泠琅收拢手掌,轻易地就捕到了这根手指,二人再次行在园中小径上,气氛似同先前一般甜蜜融洽。
她捏着他的手,在袖下细细地抚触,从虎口到掌心,又顺着纹路,划到每一根精致微凉的指尖。
她一眨不眨地看他:“夫君左手也有茧?”
江琮喉结微动,声音有些哑:“怎么了?”
泠琅眯着眼凑近:“可是我从未见过你用左手使剑。”
江琮低低地笑:“夫人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泠琅轻嗤一声:“承认的还算痛快,说,到底谁教你的剑术?”
江琮不说话,转过脸目视前方,唇角微微勾着,俨然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模样。
泠琅心里痒痒的,她乘胜追击道:“你那些路数……哼,勉强算独特,也有两分意思,在剑招追求灵动花俏的当下,倒是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