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声嗡鸣,都来得动人心魄。每一次避让与追击,都如同暗夜中的暧昧游戏。
水花顺着刀沿甩落,砸上他手臂后破碎四散,她看见他双眼,冷淡之中,是被深深压抑的狂热。
狂热于这把绝世美丽的刀,以及同样美丽的刀的主人。
江琮觉得应该停止,但已经很难再停止。
最后,在水花纷飞的山涧边,布满湿滑苔痕的石面上,他们气喘吁吁,对方衣服都已湿透,发梢也在往下滴水。
天边有云雾在翻卷,一道光线隐隐破云而出,彼此都知道,紧接着日光便会显现。
时间不多了,这一夜果然漫长,漫长到什么都来不及了断。
泠琅看着江琮,他衣衫破碎了几处,那双像桃花又像凤的眼也如同沾湿了涧水,有湿润的渴。
她自己也差不多,头发早就散了,衣领也不知何时开了道口,二人都很狼狈,但又十分痛快。
如果这都不算痛快,那世上便不会出现棋逢对手四个字了。
泠琅抬起手,当着江琮的面,哐当一声,云水刀落在石面上。
随后,她走向他,带着未褪的热度和一身潮气一步步靠近。发丝黏在颊边和胸口,乌黑与雪白的对比鲜明无比。
江琮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走近,没有出招,也没有后退,他的目光顺着淌着水的发丝一路向下,而后骤然晦暗。
泠琅走到他面前,在对方深暗的眼神中,一根根掰开了他握住剑柄的手指,手一扬,长剑与刀躺在了一处。
“夫君,”她贴近他说话,语调因为激战劳累而有些慵懒,“可以说了吧?”
手指抵上他胸口,她仰头看他:“反正几乎都被我猜透,何必还这样遮遮掩掩呢?”
江琮低笑一声,他抬手将她湿发顺到耳后,指尖触到耳垂,冰且凉。
“夫人说得不错,”他哑声说,“我几乎被你猜透,实在是很心慌。”
“所以说,北坡密林真的只是个幌子,里面其实空无一物,”泠琅摩挲着他胸口,漫不经心道,“圣上在找回里面的东西,而青云会也想得到。”
江琮喟叹:“是的,而其中的关键,便是春秋谈。”
他缓声道:“周厨子用母虫制成了春秋谈,又在造纸的过程中加入公虫,最后做出全天下只有一份的图纸——”
“图纸空白一片,唯有浸泡过春秋谈的酒液方能显形。而图纸,便是北坡在守护的秘密,那里的东西已经消耗殆尽,必须要造出新的,才能守下这份基业。”
泠琅觉察出什么:“青云会的武器,为什么会落入圣上手里?”
她慢慢笑起来:“原来青云会最起初,竟是这般发家的么?只不过狡兔死走狗烹,反目成仇,不能得以善终了。”
江琮温声附和:“夫人聪慧……现在,说说你罢?”
他低下头,轻轻握住了她手腕,借着稀薄天光慢慢地看。
“入海四十九,竟能被这样的手使出,”他轻声赞叹,往不远处瞥了眼,“那是把好刀,不应该随便扔于石上。”
泠琅微笑着看他。
顿了顿,江琮试探道:“夫人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
“果真是这般?”
“如你所想。”
“……”
“怎么了?”
“有些意外。”
“为何?”
“刀者其人淡泊温厚……怎会有这样的……嘶……”
泠琅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抬头望了望天。
“不能再逗留了,”她哼了一声,“我猜,天亮了还有一场好戏可看。”
第33章 花间蕊
泠琅居高临下地看着江琮。
青年正以一种类似于蜷缩的姿势半跪在石上, 发梢的水流淌到眼角,又从下颌滴落,砸到覆了青苔的石面, 开出一点水花。
他看上去像想要控诉些什么, 却又无力出口,只能用这种憋屈又不甘的眼神,一边忍痛, 一边咬牙闷声。
“夫人这一下,颇有泰山厚铁掌的意味。”他挤出这句不阴不阳的赞美。
泠琅低着头笑:“夫君,得亏我留了个心眼,不然这回还真被你骗了去。不好好伺候一回, 指不定以后再来一出呢?”
江琮面色苍白:“倘若我闪避不及时,日后夫人倒是想伺候也无法了。”
泠琅作恍然大悟状:“这是想一劳永逸?我愿为此效力。”
江琮强撑着站起,他身形有些摇晃, 还未站定, 见到泠琅抬手, 居然下意识避了一下。
泠琅微笑道:“我只是想搀扶夫君, 这般怕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