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形颀长,一身竹青色衣袍,正凭栏眺望,显然在享受山景。身后立了几个侍从,皆恭恭敬敬地候着。
泠琅凭他手中不断轻摇的折扇认出来,这人是北洛侯世子,那个在宴席上屡屡投来不善视线的奇怪男人。
她不晓得自己何时惹着了他,但狭路相逢,最起码的功夫是要做的。
“妾身见过公子。”她盈盈屈膝,一双妙目垂视地面,半点差错没有。
然而,却听得对方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权作回应。
泠琅仍是端庄微笑,直起身,就要从容离开。
北洛侯世子却又哼一身,忽然开口道:“怎么有工夫来玉蟾山?身体好了?”
呵,这是?
泠琅收回正欲迈开的脚步,规规矩矩地立在墙边,等着江琮回应。
江琮今日也穿的青色,同北洛侯世子身上的有几分相像,他颇有些弱不禁风地咳嗽了两声,才开口道:“承蒙若朝关怀,的确有所好转。”
北洛侯世子哦了一声:“你竟还记得我的表字?还以为缩在府中这么多年,你把这些全忘了。”
江琮微微一笑:“何出此言?我一直念着若朝兄,只是身体所迫,实在难相邀叙话。”
对方显然不买他的账,傅若朝将折扇收于掌心,啪的一声脆响。
“相邀叙话?还是不必了,”他讥嘲道,“免得有什么三长两短,届时又成了我的不是。”
说罢,他衣袖一甩,转身大步去了。身后众仆役立即沉默着跟上,一行人转眼便消失在廊角。
江琮立于原处,眉眼中仍是温润,对刚刚那可称是冒犯的行径毫无动容。
泠琅却已经有上百个问题想问,她上前两步,十分不计前嫌地扶着他手臂,亲密道:“走罢,夫君。”
江琮垂眼瞥她,唇边勾出一点笑。
余下众仆见状,立即远远落在五步之外,只任他们搀扶着慢行。
用他们听不见的音量,泠琅贴近江琮,低声道:“那人是谁?”
“北洛侯世子,傅彬,字若朝。”
“我是问你这个?”
“年少时有过交际,算是合得来,十三岁落水时他正好在场……听说圣上后来迁怒于他。”
“他不对劲。”
“是有些不对劲。”
“我是说,他手中的折扇,似乎并不普通。”
江琮顿了顿,笑容中便多了深意。
“哦?”他慢条斯理地说,“夫人观察其他男子倒是细致。”
泠琅笑了:“装什么?难道你瞧不出来?”
她凑近他,以一个亲密无间的、类似于依偎的姿势,轻声道:“你现在先告诉我,周厨子是怎么不见的?”
江琮没有立即答话。
他发现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她眼皮上的那颗小痣,原来它藏的并不深。
是之前二人挨得不够近。
第28章 席上见
江琮移开视线。
那颗淡红的、小巧的痣像一枚印记, 他忽然觉得短短时间内,自己是不是注意到它太多遍了。
痣的主人浑然不觉,她见他迟迟不应答, 已经又开始不耐烦了。
手臂仍旧是搀扶的姿势, 然而在身后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她左手悄然探出,捏了个复杂式样, 斜斜朝他左臂袭来。
脾气怎么这般坏。
江琮不动声色,右臂一抬,一放,将这鬼鬼祟祟的一招流水般化解。
一击不成, 泠琅变指为掌,又朝他肩上拂去,她压低声音质问:“有工夫拆招?没工夫理我?”
江琮转动左手, 顺着她施力方向紧贴而上, 他也同样压低声音:“此事说来复杂, 现在不便讲。”
泠琅冷哼一声, 一招雨燕回首将江琮手腕扣住:“是不便讲还是不想讲?你这人心机深沉的很, 不是准备了满肚子谎话来骗我罢?”
“怎么会?”江琮莞尔,被扣住的手腕轻巧一翻,手指同她的缠作一处,斗得难分难舍, “娘子过虑, 晚些用过午膳,我自然会带你去亲自察看。”
二人这厢针锋相对, 你来我往, 身后众人却只见得世子夫妻挨得很近, 连走个路都要手挽着手,许是心结消散,感情更甚与以往了吧。
无人知道那鹅黄与青碧之下的汹涌暗潮,他们只觉得,一个明媚娇俏,一个温润如玉,实在是般配极了。
明媚娇俏的李泠琅斜睨着名义上的丈夫,嘴上在放狠话:“我可晓得你的大秘密,别想着搞什么花里胡哨。”
温润如玉的江琮始终微笑:“我待夫人一片真心,日月可鉴。”
二人拉拉扯扯地行尽雾里道,眼看着下一个转角便是花厅,泠琅再次贴近他:“方才那人手里的扇子,绝不仅是引风所用,你事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