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经是师兄弟,是好友知己,更是互相比拼相争的对手。后来,一个逍遥世外,醉心铸剑;一个隐姓埋名,不知所踪。
如今,逍遥世外的最终被仇敌找到并杀死,而隐姓埋名的竟然早就投身最恶最强大的组织,并且成功脱离而出,真正大隐于尘世烟火中。
她从未想过,李如海的死亡竟然和青云会有如此密不可分的联系。
“你这么干脆地说出秘密,就不怕我对你不利?”泠琅问。
厨子望着远处的天,风卷过他鬓边白发,他其实已经很老了。
“你既然是刀者的女儿,自然同其他人不同。”
这句话使泠琅微笑起来,刀者的名声真的很好,好到他死去这么多年,都有人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与他亲近之人。
“你说得对,”她轻声说,“我今晚还来寻你,有些话现在来不及说。”
厨子点点头,而后转身,从山道慢慢走回去。
泠琅看着他的背影,他如此利落地将后背留给一个拿着刀的人,她自然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他说得对,她是刀者的女儿,刀者该有的慈悲怜悯,她也应该要有。
即便是来自于伪装与模仿,也应该有。
泠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往回走,回去的路上没忘记从厨房带走昏睡的绿袖和熬得恰好的甜羹。
再推开那扇简朴木门时,里面的青年已经醒了。
“夫人,”他站在窗边,回头微笑,“去哪儿了?”
“为夫君煮了羹汤,”泠琅说,“今日发挥得不错,味道极其好。”
“是吗?”江琮轻笑,仍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泠琅端起那碗羹,送到他手边,对方接过的时候,手掌蹭到了她指尖。
她忽然觉得有点怪异。
碗递给他之后,她又回过头去寻巾帕,不料刚转身,就听到窗边一声清脆瓷响。
江琮一脸歉意地看着她,而他脚边,流淌了一地的粘稠汤液。
“手滑,”他颇有些难过地说,“夫人的好意,今日是无福消受了。”
于是,这份怪异之感便更浓重了。
泠琅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变化。正如丛林中的捕食者对危险有天然的直觉,她很依赖自己莫名而生的判断,并借此躲过数次杀机。
她上前察看他手指,见指尖有一道浅浅红痕,忙自责道:“都怪我,应该放于桌上的。”
江琮摇摇头,示意不必挂心:“柜子里有涂外伤的药膏,夫人能帮我拿一下吗?”
泠琅自然开柜去拿,她毫不费力地寻到那个精巧瓷瓶,正要起身关柜门的时候,却生生停住了动作。
她弯着腰,弓着背,保持着一个翻找的姿势,甚至手上还在弄出声音。但她的头,却悄悄地、极为缓慢地转了过去。
透过柜门夹缝,她看到窗边的青年正看着自己这边。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冷而淡,锋利极了,像剑刃,又像寒星。
在她无法看见的时刻,他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种怪异之感攀至顶峰之时,她将瓷瓶递给他,他含笑接过。接着那只原本稳稳握在手中的瓷器,如游鱼一般于二人指间脱落。
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泠琅手腕一翻,瞬间便轻巧地捞住了它。
江琮再次拿过瓷瓶,他温声说:“多谢夫人。”
这句话几乎叫她毛骨悚然。
不安持续了很久,即使后来对方再没什么异状,她仍是如履薄冰。直到用完晚宴,众人聚在花厅中,开始等待这盆传说中的夜兰盛放。
这项活动江琮没有参与,他说身体抱恙,不宜熬夜,自行回去休息了。
不宜熬夜?以往在池边上撞见他,他不是很精神的吗?
夜兰迟迟未开,众人聊得却欢快,泠琅起身,以如厕为由,偷偷从这份愉快气氛中溜走。走尽长廊,穿过林道,云水刀背在身后,她去之前约定的地方等厨子。
却什么也没等来。
于是她去问白日里说过话的厨娘,厨娘也很纳闷:“下午出去了一趟,就再没回来了,晚宴少了个人,还真叫我们忙活了一顿……”
这是出事了。
难道青云会的人这么快就发现了?藏了这么多年,偏偏今天就发现他,捉回去灭口了?
不对啊,不对啊。
今夜月色惨淡,四处漆黑,掩盖了她的行踪。泠琅穿的还是白日里的绛色裙装,并不算好走动,但她当下无法,提着裙子便往南楼飞掠而去。
南楼是公主府众仆役的住处,如果能在那里寻到,一切便如往常——
她停下脚步。
南楼围墙之上,她看见了一个人。
他站在高墙上,一身墨色融在寂夜里几乎难以分辨,宽肩长腿,腰身线条劲瘦而流畅。